陈在钧倒是能睡得着。
经过了这一天的动荡,在刘旸安排了住处之后,经秋灵服侍,很快便睡下了。
他睡得着,刘旸却睡不着。
忖到半夜,赶忙乔装打扮了一番,出城而去,直奔李府。
李老爷的名字说起来极为可笑,叫做李五妮,原是他父母接连生了四个女儿,未能抱得男子,怀第五胎的时候,请了大师来断,大师说先取名字,唤作“五妮”,意思虽然是第五个女儿,但天道有反,说不定生下来就是个男子。
到底,还真生出了个儿子。
可名字是大师起的,他父母也觉得确实有水平,便没有改。
李五妮已经睡着了,对于有人在自己的客栈中杀人,他倒是并不在意。
世上的愣头青太多了,难保没有几个瞎眼的,只要抓回来,严加惩处就是了,但是他哪里能想到,这件他不以为意的事情,竟是个天大的事情。
刘旸的人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才得以进去。
刘旸的火气也不小,进了院子便叫道:“快喊醒你们老爷!天都塌了,还睡什么觉?!”
李五妮出来的时候,刘旸已经在厅中转悠了好几圈了。
“怎么了,刘太守?”李五妮坐下来,呷了口茶,皱起眉头,瞪向了在身边伺候的奴婢,说道:“涩了,再去泡!这能喝吗?!”
“是!”奴婢吓得赶紧出去。
“我说你还有心喝茶啊!”刘旸恼怒道:“知道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我听你说天塌了?”李五妮笑道:“这不好端端的嘛,刘太守是做什么噩梦了?”
“你是不是派出去了十八个人,以那个独眼龙秦飞为首,追杀一帮外地来客?”
“是啊,那帮人在我的客栈里杀了人,也抢了人,怎么,刘太守也知道了?”
“我告诉你,闯下大祸了!”
“到底什么事儿啊?”李五妮皱了皱眉头,说道:“在龙丘郡里,只要你我还在,谁能翻天?有什么大祸?”
“你知道秦飞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还没有回来复命。”
“复个屁!”刘旸说道:“已经被我给下狱了!”
李五妮一愣:“为什么?”
“因为他追杀的人,有四个是洛都虎贲卫的人,其中一个,是萧西乐的二公子,现任虎贲卫骑都尉的萧三思!”刘旸一阵冷笑。
“萧三思,是他?”李五妮的脸色稍稍变化,惊诧道:“他来这里干什么?杀我的人,不应该啊。”
“你想什么呢!?”刘旸恨不得踹李五妮一脚:“他是在护送一个人来,归乡!”
“归乡?”李五妮猛地醒悟,道:“是哪位皇亲国戚来了?”
“当朝太子!”刘旸说道:“就在我的府里住!”
李五妮呆住了。
这会儿果然是没有心思喝茶了。
丫鬟重新泡好进来,被他给喝令滚出去。
刘旸见他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现在觉不觉得天塌了?”
“嘶……”李五妮倒抽了一口冷气,道:“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太子跑到我的客栈里,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抢人?难道他看上那个妮子了?就一个黄毛丫头啊。”
“我也不明白。”刘旸道:“但是事情已经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太子可是知道,追杀他的人是你的人,虎贲卫里还有三人受伤。萧三思特意交待,秦飞等人,一个都不能少。好家伙,追杀太子,这是灭门的罪过!”
“可我也不知道啊。”李五妮烦躁道:“况且,是他们先杀了我的人。就是太子,也不能这样吧?”
“太子把那对父女都带在身边了。”刘旸道:“此中大有深意,你不要总想的简单。我觉得,这件事要闹大。”
“怎么个闹大的法子?”
“我得到消息,说皇上最近正在为税赋的问题烦恼,诸侯王尽数被削除,仲氏、郭氏、邵氏满门被灭,食邑尽归中央,按理说,朝廷的税赋应该增加许多,而百姓休养生息,丁口也该增加,可是这些年来,税赋却又一点一点的减少,丁口也不见增加,问题出在哪里?”刘旸盯着李五妮道:“不说别的,就说咱们龙丘郡,你李老爷占了多少地?又交了多少税?多少丁口被消籍,变成了你李老爷的奴仆?”
李五妮一惊,道:“你的意思是,太子是冲着这件事情来的?”
刘旸道:“这位太子,年幼的时候,并不见什么名声,后来文惠太子自焚,二皇子羸弱,三皇子暴病而亡,四皇子自杀,走了狗屎运,轮到他来入主东宫,得孙秀一力调教,在朝野之中都有贤名,而且据说颇有胆识。这次归乡,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万一,借着你这个引子发难,就要掀起滔天大祸了!”
李五妮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许久,才说道:“按道理,我跟他还有些亲戚,他不会拿我怎么样吧?我明天去见他,赔些好话,主动谢罪,送些大礼,你在从中斡旋,将此事大化小,小化了,如何?”
“你当人家是亲戚,人家未必认得你是谁。”刘旸冷冷说道:“反正他见我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善,说的话,也叫人心惊胆战。”
“那怎么办?”李五妮道:“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你疯了!?”刘旸吓得腿都软了,道:“太子在这个地方被害,咱们谁能活!?”
“我就是说说,看把你给吓得。”李五妮还笑。
“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乱来!”刘旸道:“防范于未然吧,第一,秦飞等人,我派人来灭口,叫他们活不到明天早上。第二,你趁早把那客栈中的活口给解决了,将此事推干净;第三,派人连夜去洛都,找你舅舅趁早疏通关系!或可将此事糊弄过去。”
李五妮一握拳头,说道:“好,就这么办。”
刘旸道:“还有,我方才说的,地和人的问题,你也要万分留意。”
“这个我倒是不怕。”李五妮笑道:“你有些危言耸听了,天下豪强多得是,兼并土地,收编奴隶的人,又不只是我李五妮一个,如果朝廷真敢拿这个开刀,那才叫疯了!再说了,凭什么?就是朝廷,也讲王法吧?我自己真金白银买来的,难道还有罪?”
刘旸沉默了片刻,说道:“但愿是我多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