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陈在铮父子以及孙秀都在殿中坐好了。
王宣被带进来的时候,陈奇正在喝茶,吹着热气,微微的瞥了一眼王宣,这个人脑袋很大,还有些前倾,脖子很长,身材却很瘦,看着迎风就能倒,偏偏站的很有气势,就像是一只要上斗场的公鸡,准备随时啄人一样。
陈奇放下了茶碗,问道:“你就是王宣?”
“罪臣北海郡太守王宣!”
陈在铮提醒道:“你已经不是北海太守了。”
“罪臣前北海郡太守王宣!”
这话顶的陈在铮都笑了起来:“真是个倔驴!”
陈奇问道:“知道为什么逮捕你下狱处死吗?”
“不知道。”
“你不知道?”
“对!”王宣倔倔的说道:“罪臣所作所为,全都是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罪臣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罪!”
“那就是说朕冤枉你了?”
“可能是!”
这次连孙秀都笑了起来。
陈奇也不禁莞尔,道:“北海的事情前因后果是怎么样的,朕想听你再说说。”
王宣道:“司马卓营造府邸,本来就逾制了,后来听信风水先生的话,让儿子拦路杀人,在府邸之中堆积了数十具尸体,臣杀了他们父子。”
陈奇点了点头:“司马卓父子截杀路人,你把他们两个给杀了,处置得当。但是司马氏宗族三十余人去你府门前喊冤,不算是犯了死罪吧?为什么把他们都杀了?朕案牍上的奏章有上百份,都是弹劾你滥杀无辜的,你这有什么好辩解的?”
王宣说道:“去府门前喊冤的人,不是三十余人,而是数百人。他们也不是喊冤的,是造乱的。罪臣也没有一开始就想杀他们,先是派人劝告他们回去,而且警告他们,如果不走,就杀,他们还不走,那罪臣就只能杀人了。 百官弹劾我滥杀无辜,我不认。我如果真的是滥杀,就不会只杀为首的三十余人了。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无辜之人。北海有盗贼,司马氏与盗贼们也有联络,如果放任他们闹下去,臣怕会引起更大的动乱,到那时候,局面糜烂,臣也无法收拾。”
陈奇看了孙秀一眼,孙秀会意,便开口说道:“王宣,是否有人给你提议?或者说,给你出主意,让你杀人?”
这显然是要王宣随便说出一个下属出来顶罪,这样的话,皇上就有理由放了王宣。
王宣不笨,听了出来,他看了看孙秀,说道:“丞相,没有人给我出主意,执行杀人的兵将,也都是受我的直接命令。如果有罪,罪不在他们,全在我一人身上。朝廷要是想杀我,那就杀我一人好了。”
这话说的陈奇、陈在铮和孙秀都很无奈。
孙秀道:“你再好好想想。”
“我不糊涂,想的很清楚。”王宣说道:“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司马氏作乱,不仅仅是因为我杀了司马卓父子,还因为我要查他们的田地、府邸和奴仆丁口。”
“真是个倔驴!”陈奇骂了一声。
王宣大声说道:“臣是皇上任命的北海郡太守,虽然已经被撤职了,可臣还是个人,不是驴!皇上会任命一个驴为太守吗!?”
陈奇都惊呆了,差一点顺手就把茶碗砸他脸上。
孙秀刚才的话,显然是要给王宣一个台阶下,也给陈奇一个台阶下,偏偏王宣不接,这样一来,陈奇也没有台阶下,到了一个很尴尬很为难的地步,要么就杀了王宣,要么就放了他。
但是杀掉这个王宣,陈奇显然是舍不得的。
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刚巧又是自己能用得上的,很得力的,怎么好杀了?
杀了他,还会有人不留私心的给自己办事吗?
陈奇看向了孙秀,问道:“丞相,你说王宣该当什么罪过?”
孙秀自是对陈奇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当即沉吟道:“王宣受人挑拨,虽有滥杀无辜的嫌疑,但罪证不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王宣亢声说道:“我没有受任何人挑拨!”
“放肆!”孙秀作色说道:“你有没有受人挑拨,朝廷难道查不出来吗?虎贲卫已经调查清楚了,就是有人挑拨你!”
王宣都愣住了。
有没有挑拨自己,难道自己不清楚?
可是孙秀的话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陈奇又问道:“那该怎么处置他才合适?”
孙秀说道:“贬官,降为县令,去龙丘郡雎阳县任职吧。”
陈奇点了点头,道:“好。”
王宣死里逃生,不但没有喜悦,还有一股隐隐的诧异。
雷声大,雨点小到了这般地步?
不但不杀自己,还让自己去龙丘郡雎阳县做县令?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也确实摸不着头脑。
这是陈奇、陈在铮和孙秀商议好的,龙丘郡的勘田之事无法进行,朝廷派去督办的郎官情愿辞官也不愿意再留在那里,龙丘郡太守刘旸送上来的报告,更是一个可信的字都没有,恰巧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王宣,让他去啃硬骨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五妮的田地全在龙丘郡雎阳县,王宣就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李五妮的背景有些特殊,不要说是陈在铮觉得棘手,便是陈奇自己,都觉得棘手,一切都要看王宣的手段了。
此人到底是真的强硬,还是欺软怕硬,到了雎阳县,一试便知。
定好之后,陈奇说道:“王宣,你回去吧,在洛都准备准备,明天就上任。雎阳县的勘田之事,拖延到了现在都没有办好,你去了得把差事揽起来,这次朕不杀你,是念在你对朝廷忠心,又两袖清风,你在雎阳县立了功,朕也能堵住百官的嘴,要是你把差事办砸了,朕就不得不杀你了。”
“是!”王宣扭头就走。
陈奇盯着王宣的背影直至消失,扭头问孙秀道:“这个王宣去了,能办好吗?”
“我看难啊。”孙秀说道:“一个县令过去,权不大,要是再没有可以使唤的人,说什么都办不好。李五妮,上下通吃,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在铮笑道:“我看未必。这个王宣,连父皇都敢顶撞,区区李五妮,不在话下。就看他的手段了,如果他敢把在北海郡时候的手段拿出来,万事可定。”
“就怕因为这次的下狱处死,消磨了他的意气啊。”陈奇叹道:“用个人,真是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