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察者知人善任，善思者知心善交，知人则不惧人，知心则可御心。结左右以观其情，无不知也；置厄困以绝其念，无不破也。
——《察字诀 察人篇》
这番话说的是擅长观察的人能了解他人的长短处，从而妥善任用，且不会担心这人坏事；擅长思虑的人能揣摩他人的内心，从而从容相交，且能很好的驭用这人。至于揣摩不透的人，就结交他身边的人去间接观察他，就没有摸不透的人，把他置于困顿的境地来断绝他的杂念，就没有收伏不了的人。
言归正传，却说许瞎子手指孙秀，叫萧西乐、张之芳、何功佩都吃了一惊，孙秀却微微一笑，说道：“许先生也太抬举在下了。”
“不是这样说的。”许瞎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日子来，咱们大夏出了许多大事，张曹兼顾驿道，消息比我们都灵通，应该知之甚详吧？”
“知道些。”张之芳说道：“咱们这位皇上，最近可真是不大像话，做了个噩梦，居然将三川郡和河内郡的两个豪门大族——山氏、苗氏，给连窝端了。家产尽数抄没，男的全都发往夏都为役，修建丽人宫，女的也都发往宗人府为奴，天下震动！还有，最近的‘鱼腹藏书’之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咱们河东郡的不少人因为议论此事而被风闻使逮捕。”
“哎哟。”萧西乐笑道：“老张今天胆子大了啊，居然敢妄议朝政，诽谤圣上？”
张之芳也笑道：“难道怕你老萧会去举报我？”
“老萧可不笨。”萧西乐道：“闻者与言者同罪，我去举报你，我自己也跟着倒霉，你当我傻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
“咳咳……鱼腹藏书是上天示警！皇帝梦魇，则是心有预感！”许瞎子咳嗽几声，神神秘秘的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这位皇上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
萧西乐好奇道：“什么梦？”
许瞎子道：“据说啊，他是梦到了奇峰、禾苗，奇峰上走着，禾苗变成大树把他给砸死了！大太监王节给他解梦说是要防着叫‘山秀’的人害他，孔贵人更狠，说是姓苗的、姓山的，名字里带‘树’的都得抓起来，这才有了‘山苗之祸’。”
萧西乐道：“你知道的挺多啊。”
许瞎子笑道：“这世上不管有什么事情，瞎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少吹牛了！”萧西乐道：“你说说，皇上这个梦，太监解的对不对？”
许瞎子道：“以瞎子来看，那大太监不会解梦，奇峰、禾苗跟姓山的、姓苗的有什么关系？”
萧西乐道：“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两个人有关。”许瞎子盯着孙秀，说道：“奇峰者，陈奇公子也，禾苗者，孙秀公子也！”
众人听见这话，脸色都是一变。
何功佩喝道：“瞎子，你喝多了！？”
张之芳也变色道：“瞎子，这话就当你是喝醉了在这里说醉话，咱们大家都得忘了！万万不可传出去，否则就是灭门之祸！”
萧西乐也惊悚的看着许瞎子，又扭头看看孙秀，孙秀倒无什么异样，只是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茶水。
“呵呵……”许瞎子自嘲的笑了笑，道：“就当许瞎子是喝多了吧。醉话还有几句，不知道你们想听不想？”
何功佩正要阻止，孙秀却放下茶碗，道：“且说说看。”
许瞎子说：“咱们的这位皇上啊，最开始登基的时候，还算是明君，文治武功，手段相当了得，不过这几年来，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先是征召了五十万的民夫给自己大建陵寝，然后又征召了三十万的民夫修建什么丽人宫，又广选天下万余名秀女去充盈宫室，供其淫乱，这几下闹得是国库空虚，朝廷积弱，不得已呢，又加重税负去收敛民财，弄得民怨沸腾；现如今又弄出什么‘坑儒之祸’、‘山苗之祸’，搞得世家大族也人人自危，还设立那风闻司，让天下的人敢怒不敢言，怨恨都暗积在心里！常言道，国之将亡，必有妖邪，所以‘鱼腹藏书’的怪事就出现了！还有，咱们这位皇帝不是要修丽人宫吗？为什么好好的夏都皇宫不住了？据说宫里夜夜闹鬼！所以在瞎子看来，大夏朝已经是气数尽了！只要有一个人挑头造反，顷刻间天下人就是揭竿而起！”
“啪！”何功佩猛然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的呵斥道：“许瞎子，你胡诌些什么！？真是想要害死大家么！？这酒不能吃了！大家都散了吧！”
张之芳、萧西乐的脸色也异常难看。
孙秀却似笑非笑的看了何功佩一眼，道：“功佩，坐下。”
何功佩愕然的看向孙秀，迟疑了片刻，然后缓缓坐下。
孙秀环顾众人，说道：“许先生说的分毫不差，大夏将亡，江山将易！”
何功佩、萧西乐和张之芳听见这话，无不愕然的看向孙秀。
孙秀继续说道：“殷战暴戾荒淫，朝廷腐败无恩，风闻司四处构陷罗织，天下人人自危，百姓家无余财，豪门朝不保夕，这天下要之何用？秀，愿做大夏的掘墓人！”
何功佩、萧西乐和张之芳都悚然变色，许瞎子却“哈哈”大笑，道：“瞎子虽然一只眼睛，却不会看错人，孙公子真是谋大事之人！”
张之芳脸色煞白的看着孙秀，想要说什么话，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嘴唇都在颤抖。
孙秀站了起来，侃侃而谈道：“许先生是异人，心中自有打算，秀不必多劝。功佩、之芳、西乐，你们三位与秀交往匪浅，彼此熟稔，当知心胸。你三人虽职位卑微，却胸怀大志，不安于是！想来，阳武城不过是一县之地，三位年入不过是石米之禄，为公为私劳心劳力，却处处受制于人，市井无赖，狱内小卒都能欺辱你们，难道你们就真的甘心此生如此？富贵险中求，王侯将相无有天生！大夏颓败，此乃天生大势！昔年我老师曾对我说过——天生势，势生杰，杰成事，事成名，名成利！诸位只要信我孙秀，愿意与秀共谋大事，这天下终有一日是我等主其沉浮！”
萧西乐听得又是激动又是恐惧，酒酣之际，血往上涌，面红耳赤，忽的拿起酒杯，仰面一饮而尽，拍桌说道：“孙公子！我从来都服你！从今往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反正我老萧光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
许瞎子道：“孙公子只要不嫌弃瞎子是个残废，瞎子也愿意为公子驱驰，以后青史上留一席之地！”
只有张之芳与何功佩还默不作声。
孙秀死死的盯着何功佩与张之芳二人，说道：“此乃大事，成则千古事，败则举家亡，功佩兄与之芳兄要是不愿意，秀也不会勉强，出了此门，忘了此事，咱们情谊一切照旧不提。”
张之芳心思最为灵动，当下转动极快，暗暗忖道：“孙秀今日请我们吃酒，应该是故意安排这个局的。他精明睿智，无人可比，明明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泄露，九族尽灭，却还敢当众说出来，怕是他笃定我们都会答应，或者，即便是我们不答应，他也不怕我们泄露。”
想到这里，张之芳不由得逡巡四顾，瞧见厅中左右屏风围挡，门窗紧闭，灯烛耀眼，一个丫鬟奴仆都没有，心中猛地一惊，暗想：“孙秀不会是埋伏了人手，藏在屏风后面，只要我们谁不答应，就把我们杀了吧？”
念及此，张之芳汗流浃背，猛一抬头，正巧与孙秀四目相对，眼见孙秀目光亮的吓人，张之芳莫名的一阵胆寒，当即颤声说道：“我愿意与孙公子共谋大事！”
张之芳一开口，萧西乐便立即说道：“老张都答应了，老何，你呢？”
何功佩深深的看了孙秀一眼，说道：“我欠孙公子的人情，也服孙公子的才干，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