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亚夫听见向宠说出“坑杀”二字,吃了一惊,道:“主公,那可是十万部众啊!只需惩处为首作乱的几人,然后将其余的部众分散,便可以了,何须都要坑杀?”
向宠道:“这些降兵既然心怀怨恨,留着迟早都是祸害。屠城我都屠了,坑杀十万人,算得了什么?这也是给后来者立一个榜样。叫他们知道,犯上作乱是什么下场!”
范亚夫道:“可是这十万人都是南阳郡的子弟,一旦全部坑杀,南阳郡人心惶惶,难保不会再生祸乱啊。”
向宠道:“南阳郡三十六县,哪个县敢乱,就屠哪个县!孤便不信,这些人的脖子比孤的刀还要硬!”
范亚夫道:“主公,如此以来,天下人都会对主公心怀畏惧。”
向宠笑道:“那便是孤的目的,我就是要天下人都害怕我,他们不怕我,我何以平天下?当初会稽郡起兵,如果不是我亲手斩杀上百人,会稽郡的文武臣僚怎么可能归顺我?”
范亚夫摇头道:“敬畏敬畏,敬在畏前,先敬后畏,既敬又畏,才能成王道。会稽郡是小,天下是大,小处可用霸道,大处必用王道。主公要想平天下,须得先服天下民臣心。叫天下人害怕,与受天下人敬畏,那是两回事。与其叫人害怕,何如受人尊敬?”
向宠目视范亚夫道:“之前是军师教孤不可妇人之仁,怎的临到事上,军师自己反而裹手裹脚,犹豫不决起来?”
范亚夫还要再说话,向宠脸色已经微微阴沉了下来,道:“好了,军师不必多言,孤已经有了决断。就这么定吧。军师可以回去了,对了,顺便叫章淳进来。”
范亚夫叹息了一声,道:“是。”转身出去,叫章淳进府。
目视范亚夫出去,向宠暗暗忖道:“什么王道,霸道,我自有我自己的道,事事都听你的,你便是主公了,又要我何用?谋士到底是谋士,只可供我驱策,决难独当一面。”
且不说向宠心里是怎么想的,那范亚夫出去,瞧见章淳,道:“章将军,主公唤你进去。你——进去吧。”
范亚夫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踽踽而去了。
章淳稍稍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快步走入府内,坦露着上半身,背着荆条,匍匐跪在了向宠的跟前,伏地不起,道:“主公,末将有罪!”
向宠笑道:“怎么,章将军也学古人负荆请罪?你犯了什么事情啊?”
章淳见龙逢、朱纪都在跟前,料想向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是又怕龙逢告自己的黑状,便说道:“末将统兵无方,手下部众因为流言四起,又受了樊城兵的挑衅,以至于两相攻讦,大打出手,惹出了天大的祸事,所以末将特来主公跟前请罪。”
龙逢听见这话,大怒道:“章淳,明明是你心怀不轨,纵容你的部众哗变,你还恶人先告状,反说是受了我樊城兵的挑衅。我樊城兵什么时候挑衅你们了?”
章淳道:“主公,卑职的副将董毅所部人马,被樊城兵隔岸射箭书辱骂,两下里才发生摩擦。箭书中的辱骂之词,不堪入目,因而激起部众愤怒,再加上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以至于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所以,事情起因绝非是卑职故意纵容部下,更不是卑职有什么不轨之心,主公可以派人去明查。”
“好了。”向宠道:“此事的错对也不必去细查了,孤相信你章淳不会反。你起来吧,衣服穿上,那荆条也扔了去,好歹是孤的大将,这模样,成何体统?”
章淳喜道:“多谢主公!”
眼瞧着章淳穿好了衣服,向宠又慢慢说道:“章淳啊,孤信任你,可是其他人却不相信你。”
章淳一愣,不知道向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宠继续说道:“你要洗涮你的嫌疑,表示你的忠贞,须得回去做件事情。”
章淳道:“请主公吩咐。”
向宠道:“你回襄阳去,把你手下的十万部众全部坑杀,我叫龙逢配合你进行。”
章淳悚然道:“坑,坑杀?”
向宠道:“孤也是为了保你的性命,不得已而这样啊。这次他们哗变,我可以饶了你,下次再哗变呢?为了让你不至于再受怀疑,再背罪责,孤只好替你一劳永逸了。回襄阳之后,叫你的部众去城外挖坑,龙逢自派大军过去监看,以防万一。坑挖好之后,便收缴他们的兵械,就地活埋。”
章淳面如土色,心乱如麻,一时间,想要说话,无奈浑身发抖,口不能言。
龙逢冷声道:“怎么,章淳,主公为你开脱罪责,你这是什么态度?”
章淳这才缓过神来似的一悸,颤声说道:“主公,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吧?哗变的只有十数营,几千人而已,何至于就要坑杀十万之众?”
向宠死死的盯着章淳,道:“如果十万之众全部造反了,你现在还能在这里么?怎么,你还嫌哗变的人太少!?”
章淳惊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孤是在救你的命!”向宠冷冷说道:“你和你的副将,还有你们的家小都可以留住性命。其余人等,不留活口!你自己想吧,是自己死,还是他们死!”
章淳呆了片刻,向宠已经不耐烦了,森然喝道:“你想好了没有?”
章淳瞧着向宠狰狞的脸色,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道:“想,想好了。卑职谨遵主公号令。”
向宠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道:“去吧。”
便如此,依照向宠的吩咐,章淳回去之后,先是捉拿了数十个带头哗变的兵将,斩首示众,又传谕全军,说哗变主犯已死,余者不追究责任。
全军由此安定了。
章淳又吩咐全军出城,在荒郊野外挖掘深坑,说是建寨造营所用,龙逢的大军也在此时渡河而来……
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那十万降兵,便被集体坑杀了!
他们挖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坑是活埋自己用的。
不过,谁又能想到呢?
黎百济、孙奎等人闻听以后,无不骇然。
两人再不敢于南阳多做停留,乔装打扮了一番,蒙混出城,急急回奔阳翟,将此事报于孙秀知道。
很快,黎百济不告而逃的事情便被范亚夫所知,他去回报向宠,向宠笑道:“那老儿在大宴之上侃侃而谈,面不改色,如今也吓得仓惶逃窜,可见人人畏死,只是情形各异罢了。”
范亚夫道:“虽然如此,主公新杀十万降兵,南阳郡危机暗生,主公须得好好经营一番了。”
向宠道:“孤家晓得。”
陈奇、孙秀听说此事之后,也尽皆悚然,孙秀叹道:“谁想我这离间计,竟然害死了十万人!罪过不小,天必厌我。”
陈奇道:“那是向宠自己狠毒,与你有什么关系?别去多想!”
孙秀道:“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终究起因是在我的。若是战场上两军对垒,死伤惨重也倒罢了,这却是非战之罪啊……”
感慨了片刻,孙秀又道:“不过,这样一来,南阳郡局势必定暗中生变,短时间内,向宠不会,也不敢对咱们动手了。”
陈奇道:“好,咱们今番便可以全力以赴去对付殷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