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淳只身牵马乘船渡河的时候,龙逢已经抢先一步去求见向宠了。
樊城的楚兵先是在夜里发现城墙上被人用白灰写着:“龙逢当死于此城!”楚兵立刻将此事禀告给龙逢,继而守城楚兵又发现有人趁夜往城楼上射箭书,内中写着:“败军之将,尚敢称首?徒有虚名,无耻之尤!”这分明又是骂龙逢的。
龙逢得知以后,气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当夜就要去找章淳算账,亏得被手下几员副将拼命拦着,劝说他最好是去禀告向宠,这样不授人以柄。
龙逢便拿了箭书,带人去见向宠了。
谁知道,第二天清晨,对岸就又有箭书射来,继续辱骂。
楚兵忍耐不住,纷纷隔岸对射,继而,汉水南岸的一营士兵约两百人乘船前来械斗,樊城的楚兵立刻出动了四五百人,把两百多襄阳兵或打死、或打伤、或活捉,没叫一人逃掉。
樊城楚兵得胜之后,立刻隔岸喧哗叫骂,襄阳兵十多营军卒大怒,纷纷不听主将约束,自行搭建浮桥,渡河去打樊城兵。
这一下,事情就闹得大了。
襄阳兵来了三千余人,樊城兵也慌忙组织人手,进行对战。
而此时,龙逢又去找向宠打小报告,不在樊城,以至于樊城兵也无人能约束得住。
两下里大打出手,章淳渡河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叫人心惊胆战的情形。心中忧虑更甚!
樊城兵与襄阳兵之间的怨恨由来已久,一方是龙逢的部众,时时被提醒是败军之卒,一方是章淳的部众,屡屡被骂是苟延残喘的降兵。这一打起来,完全是不死不休,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章淳不敢耽搁,绕过樊城,径直奔向南阳。
樊城这边也早有人出城,把襄阳兵变的事情去通报龙逢、向宠。
龙逢到了南阳,求见向宠,一番诉苦,说那章淳故意挑衅,叫士卒辱骂自己,要向宠为自己做主,并呈上了箭书。
向宠听得头疼,又觉好笑,安慰道:“这必定不是章淳的本意,我也料定章淳不敢这么做的,怕是这其中会有什么误会,我派人去问问章淳。或者你们二人当我的面,剖明心迹,将这误会解除也就是了。”
龙逢不服气道:“主公对章淳那厮未免也太大度了。”
向宠却不耐烦了,责道:“你是首将军,当有首将军的气度!孤看不是章淳辱骂你,是你自己心里总放不下那一败之耻!你要是心里憋屈,来日对付陈奇、孙秀,立下大功,自然能堵住悠悠之口!”
龙逢听得又羞又气,不敢吭声。
向宠反又安慰道:“只要孤信任你便是了,你怕什么?旁人言语,随他说去罢了。你先退下吧,孤也累了。”
“是。”
龙逢刚告退出来,在府门外愤愤不平,忽的遇上自己的副将朱纪匆匆奔来,忙问道:“你怎的又跑来了?”
朱纪忙下马禀告道:“将军,襄阳兵已经哗变,要攻打咱们樊城!”
“啊?!”龙逢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大喜,道:“我就说章淳阴怀顾望,主公还不信!现在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快随我进去,再见见主公!”
两人入府,苦求府中的亲随,要见向宠。
向宠正和玉珠温存了不到片刻时间,听说龙逢又要求见,气得大骂道:“这厮太过烦人!就这般毫无容人之量,非要置章淳于死地么!?”
出来之后,见了龙逢,向宠正要劈头盖脸的大骂,龙逢当先说道:“主公,大事不好,章淳造反了!”
向宠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龙逢道:“章淳造反了!襄阳兵哗变了!他们已经开始攻打樊城了!”
向宠愣了片刻,难以置信道:“岂有此理?!”
朱纪说道:“是末将亲眼所见的,章淳部众在汉水之上搭建浮桥,数千人马冲过对岸,要攻夺樊城,末将不敢欺瞒主公!”
向宠道:“你瞧见章淳亲自率军攻打了?”
朱纪说道:“这倒没有,不过确实是襄阳兵三千余众渡了河,来攻樊城的。首将军不在城中,末将怕耽误军情,就急忙来禀告。”
向宠焦躁起来,骂龙逢道:“你身负重责,不好好待在樊城,却跑来我这里告状,樊城要是丢了,我拿你是问!”
龙逢委屈道:“卑职也没有料想那章淳居然真的敢反了主公啊。”
向宠瞪了龙逢一眼,命亲随道:“快去叫军师来!”
“是!”那亲随应声去了。
龙逢道:“主公,我早就说过章淳不可信赖,主公却太心宽了,他有十万部众,这作起乱来,可是不好收拾。”
向宠冷笑道:“我看章淳作乱,你倒是高兴的很。”
龙逢忙道:“卑职岂敢?”
不一时,范亚夫已到府外求见,向宠叫他进来,范亚夫见龙逢也在,不禁诧异道:“你怎么也在?不是早就回樊城了么?”
龙逢道:“军师,章淳造反了!”
范亚夫诧异道:“不可能啊。章淳就在主公府外啊。”
向宠一怔:“他在府外?”
范亚夫道:“我过来的时候,正遇见他。”
向宠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范亚夫道:“只有他一个人,还赤着上身,绑着荆条。我问他来做什么,他说是来向主公负荆请罪的。我问他有什么罪过,他也不说,只是叫我代为通禀,求主公见他。”
向宠沉吟不语。
龙逢道:“惺惺作态!这必定是造反不成,又来请罪了。”
范亚夫道:“首将军怕是多想了,只要不处心积虑逼死章淳,他是不会造反的。”
向宠道:“何以见得?”
范亚夫道:“章淳是大夏的右将军,被殷战下令赐死才投降主公的,他若是再反了主公,朝廷和义军两不相容,他还能去哪里安身立命?更何况,他是沙场宿将,深谙兵法,明知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在夹缝之中,一旦造反,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会造反?”
龙逢道:“他难道不会拥兵自立,割据称雄,为一方诸侯么?”
范亚夫笑道:“如果他有这个意思,当初又何必投降主公?当初不敢自立,现如今则更加不敢。否则,于朝廷,于义军,都是敌人。没有人会把自己主动架在火炉上烤的。”
龙逢道:“可是这次确实是他的部众哗变作乱了。朱纪你说。”
朱纪又把襄阳、樊城的情形说了一遍。
范亚夫听了便笑,道:“很明了,那是两军之间的嫌隙所致,与章淳无关。最多也只能说明他无法约束部众而已。以现如今的局面来说,算是正常。”
“正常?”龙逢急道:“军师,他们可是在攻打樊城!”
“怕是只在斗殴。”范亚夫道:“十万南阳郡的降兵,被安置在襄阳,被其余楚兵视为异类,畏惧流言非议,惶惶不可终日,本来就是一大变数。其实当初最好的安排,是把章淳的降兵给分化掉,融入我军诸将手下,那样,既能不使得降兵心生忧虑,也能防范他们作乱。现如今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章淳就在府外,乱军群龙无首,难成大事,主公不用担心,弹压之后,再分散就是了。”
向宠暗忖道:“这倒是与萧淮当初说的一样。若是照做了,以后传入萧淮耳中,他必然会讥笑于我。”于是向宠嘴上说道:“既然如此,可留下章淳的性命,把那十万降兵尽数坑杀,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