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百济在南阳又数次求见向宠、范亚夫,但是屡屡被搪塞,范亚夫只安排黎百济在驿馆之中好吃好喝,殷勤款待,又说向宠军务繁忙,一时间脱不开身,只要得空,便会立刻接见,叫黎百济安稳等待。
黎百济暗暗恼怒,耐心几乎全然失去的时候,化装成普通亲随的孙奎便到了。
十名谍人也全都装扮成樵夫、渔民、客商、农人,混进了襄阳城中。
护送黎百济前来的使者团队,也被调动起来,各自领命前去做事。
只数日之间,襄阳城中便乱了起来。
各营各帐之中,都有流言传出。
这一天清晨,章淳在府内休息,还没有起床,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猛地坐起。
章淳自投降向宠之后,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此时听见动静,不敢怠慢,连忙起来,批衣往窗外望去,只见院子里人影重重,忙推门出去看,见是自己帐下的几名百人将,以吴群、薛汉、周起为首,正跟习崖及一干护卫吵闹推搡。
章淳在投奔向宠之后,被向宠封为“归义将军”,且领受南郡太守,统领南阳郡降兵十万,驻守襄阳,拱卫南郡。
习崖身为章淳的副将,一直被章淳信任,而且因为习崖武艺高强,所以章淳叫他兼领自己的亲卫,随行护院。
见都是自己人,章淳心情稍定,喝道:“怎么回事?!”
“将军!”习崖道:“吴群、薛汉、周起等无礼,大清早带人来府里闹事,卑职说将军还在休息,叫他们在外等候,他们便不愿意,这才吵闹起来。”
章淳便瞪着那几名百人将,冷冷道:“吴群、薛汉,周起,还有你们几个,闹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将军!”吴群上前说道:“不是卑职等要闹事,是有要事禀告将军,无奈习副将不容我等通禀,因此吵闹。”
章淳道:“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样大呼小叫?”
薛汉道:“将军,我们几人营中的军卒从昨晚就开始绝食了,今早,又多了几营。”
周起道:“还有数营将士吵闹着要回南阳,不想待在襄阳。”
章淳吃了一惊,道:“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绝食?”
吴群道:“先是军中有传言,说咱们这些降兵低人一等,粮饷都比龙逢的军卒减半;后来又传言说咱们吃的军粮都是发霉的坏粮;这两天又流传开来,说咱们的军粮里有毒,还吃死了几个兄弟。”
章淳大惊道:“当真吃死了人?!”
薛汉点了点头,道:“确实死了三个,面皮发青,嘴唇发紫,一看便是中毒死的。”
周起道:“所以各营将士都不敢再吃军粮了,因此绝食。但是又顶不住饿,纷纷闹腾起来,我们怕出大事,这才来见将军。”
章淳脸色大变,回头去看习崖,喝道:“怎么这样的大事,你都不来报我!?”
习崖也是惊愕不小,道:“卑职也是才知道。”
吴群道:“将军,还有一件事情,更让人心惶惶。”
章淳烦躁道:“还有什么事情?!”
吴群道:“卑职听人说,龙逢在南阳,肆无忌惮,不约束部众,因为怨恨之前全军覆没在将军手里,一心想要报复,就纵容属下在南阳为非作歹,劫掠百姓不说,还祸害了许多女人。”
薛汉道:“听说,有不少被祸害的女人都是咱们这里降兵的家属。所以,咱们这边的军卒,纷纷吵嚷着要回南阳去。”
章淳深感大事不妙,骂道:“这都是从哪里传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周起道:“将军,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龙逢那厮一直看咱们不顺眼,您也是知道的。”
“闭嘴!”章淳喝道:“龙逢是首将军,他无论有多恨我,都该知道凡事当以大局为重,况且楚国公就在南阳,他有多大的胆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散播出来的流言!军卒心怀怨恨,再加上忧虑重重,中了别人的计了!习崖,你立刻派人去给我查这消息的源头,看是什么人散出来的,遇到可疑者,马上抓起来见我。”
“是!”习崖应声答道:“卑职这就叫人去查。”
章淳又问吴群等人道:“哪几个营闹得最厉害,快带我去瞧瞧!”
“将军请随卑职前往。”
吴群、薛汉、周起等几员百人将前面带路,章淳心烦意乱,连亲卫也不及叫上,便匆匆出了府门。
不料刚出去,就瞧见一人策马飞奔而来,到了章淳跟前,翻身下马,叫道:“将军,大事不好!”
章淳瞧见是副将董毅,不禁惊诧道:“你不是驻军在城外营寨么,怎的也来了?”
董毅脸色极为难看,道:“今早,有人在汉水北岸往咱们南岸射箭书,卑职营中有几个军卒看见,拿回来叫识字的人看了,见上面写的全是辱骂咱们这些降兵的话。说咱们贪生怕死,背叛旧主,反复无常,猪狗不如。又说咱们不配吃军粮,不配发军饷。还骂咱们没脸待在故乡,也没脸见妻儿父老,更有言辞不堪入目的,说他们要代咱们照顾家中妻小。卑职营中的军卒气愤不过,也叫人写了书信,隔水射去,两下里你来我往,就乱射起来。等卑职听说此事,急忙前去处理的时候,事态已经严重到无法控制了。”
章淳又惊又怒,急问道:“怎么就无法控制了?”
董毅道:“等卑职去处理的时候,已经有一营将士乘船渡过汉水,与龙逢驻在樊城的人发生械斗,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打死我方三十二人,打伤我方五十九人人,抓住一百零九人,全都扒了衣服,捆住了四肢泡在水里。咱们这边的军卒怒不可遏,已经有十多营军卒,将近三千将士不听号令,自行乘船杀往了樊城!”
原来,樊城与襄阳只有一水之隔,但樊城却归南阳郡管辖,襄阳归南郡管辖,也就是说,樊城属于龙逢的辖区,襄阳属于章淳的辖区。
现如今,章淳手下三千余人已经攻向了樊城。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哗变!
这是动乱!
这是造反!
章淳听得如在梦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董毅急叫道:“将军!将军!”
“嗯?”章淳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旁边的吴群、薛汉等人,以及还没有走的习崖,全都出了一身的冷汗,习崖道:“将军,这不是小事,还需早作打算!”
章淳喃喃道:“做什么打算?”
吴群咬牙切齿道:“楚兵太不是人,龙逢更是待咱们如同猪狗,将军,反了吧!咱们十万人,还回老家去!”
“就是!”薛汉道:“省得在这里看人眼色,白天黑夜里受他们的窝囊气!”
周起也道:“向宠那厮也不怎么信任将军,否则也不会调咱们来守襄阳,不如反了他娘的!”
董毅急道:“不能反!夏口有楚地重兵屯聚,童昧在夷陵也有大军,龙逢又驻军樊城,向宠自在南阳,咱们一旦造反,腹背受敌,定然会叫人包了饺子。”
习崖道:“那还能怎么办?龙逢每每瞧见咱们,都恨不得吞了咱们,向宠也是外宽内忌之人,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岂能好过?”
章淳强摄心神,沉吟了片刻,道:“你们回去尽快约束部众,我独身一人,前往南阳,负荆请罪!希望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董毅、习崖齐声叫道:“不可!将军只身一人前去,怕是有性命危险!”
章淳道:“我要是不去,十万将士之命休矣!”
董毅和习崖还要再劝,章淳已经喝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当即上马出城而去。
董毅、习崖、吴群、薛汉、周起等人面面相觑。
呆了片刻,董毅说道:“不要发愣了,快去约束各自的部众,不然将军此去必死无疑!”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这一切,自然是孙奎、黎百济按照孙秀的计策弄出来的。
趁着人心不稳,借势散播流言,激起大变,正是孙秀昔年就喜欢用的手段,交给谍人们去做,轻车熟路,事半功倍。
在军粮中下毒,倒是无法轻易做到,不过混进军营,随便找几名军卒,在他们的水囊里下毒,并非难事。
至于汉水南岸射来的箭,辱骂降兵的书信,自然全都是孙奎和黎百济的手笔,使者团中强兵甚多。
董毅所不知道的是,樊城的城楼里,早在昨日夜里,就多了不少箭书,全是骂龙逢的。那自然也是黎百济、孙奎捣的鬼。
现如今,不但是章淳的部众怒不可遏,龙逢也是暴跳如雷。
两下本来嫌隙就大,孙秀又从中添了一把火,局面顷刻间便无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