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也许真得有神奇的力量，雪后的第二日，凌恣意搓着手走进教室里，就被周思雨拉了出来，神神秘秘道：“你帮了我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
凌恣意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和脸，无比憧憬地看着开了空调的教室，抬头问她：“帮我什么忙？”
“你不是想找人唱昆曲吗？”周思雨撇撇嘴，“我昨天去问郑一梦了，她说愿意帮忙。”
以郑一梦对周思雨的喜爱程度，现在对她不理不睬的周思雨，无论找她说什么，她应该都会开心答应。可是，周思雨竟然肯去找她，这实在让人意外。
凌恣意张大嘴，看了周思雨半分钟，都没找到语言。
周思雨挠挠头，烦躁地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确实很生她的气，决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看你那么烦恼，而且你又帮我找到了林泗宁……做人得讲义气是不是？”
凌恣意竟不知说什么好，可一想到黎北楼拒绝跟郑一梦合作，又觉得脑壳疼，“谢谢。我会跟我们教练说说。”
“谢什么谢，真能帮倒忙就好了。”周思雨摆摆手，“我听说比赛特别严酷，你们要挺住啊。不过，还是很羡慕你的，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等我妈出差回来，我又要过上拳套都摸不着的悲惨生活了。”
“去江大之后，就能自由打拳了，江大离这里好几百公里，你妈总不会抛弃事业跟着你。”凌恣意安慰她，但没说秦洱被江大拒绝的事。
周思雨露出憧憬的笑容来，“是啊，去江大就自由了。到时候咱俩还是同校，我也不觉得寂寞。”
凌恣意含糊地笑了笑，说：“咱们还是回去吧，早读课要开始了。”
晚上见到黎北楼，凌恣意将郑一梦愿意帮忙的事，跟黎北楼说了，黎北楼沉默了一下，严肃地问凌恣意：“你真得不介意？”
“她伤害的人是秦洱和周思雨，我没有资格代替任何人原谅她，但我感激愿意为了我原谅她的周思雨。”凌恣意说，“秦洱……她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她说要凭自己的力量考最好的学校。”
“我介意。”黎北楼看着凌恣意，“她至今都没为自己犯过的错误道过歉。才艺不能掩盖品德上的缺失，有良好的品德之后，才艺才能称之为才艺。”
凌恣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得对。这里是学校，我们大人理应先教导孩子做人，再带领孩子追逐梦想。”
黎北楼点点头，依旧是那句话，“会有办法的。”
在蒋明朗的推动下，学校里渐渐有同学到舞蹈社自荐，虽然学过昆曲的寥寥无几，但是有人愿意来，且肯开口唱，就有希望。
黎北楼连续几天都在面试同学们，但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声音，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排练也接近尾声，他渐渐开始焦躁起来。
一天放学，郑一梦在公交车站堵住凌恣意，吞吞吐吐问她：“你们干嘛不找我唱？我都说了愿意帮忙，干嘛还费劲到处找？你们不找我帮忙，小雨都不理我了。”
感情她愿意帮忙，就是为了周思雨能理她。
凌恣意看着面前怯生生的少女。少女长得很清秀，皮肤雪白，眉目清淡，眼神总是怯怯的，像只小兔子，然而她做出来的事情，却实在让人无法将她跟软萌无害的兔子联想到一起。
“才艺不能掩盖品德上的缺失，有良好的品德之后，才艺才能称之为才艺。”她将黎北楼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极尽耐心，听起来甚至有些谆谆善诱，“你还没有对你犯下的错误道过歉。”
郑一梦双颊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嚷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让我帮忙，我还乐得清闲呢，哼。”
嚷着，她捏着双肩包的肩带，气呼呼快步走了，走了几句又折了回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刚才还恼怒的脸上带着几分洋洋得意，“说我品德上有缺失？你男神就没有吗？我告诉你，上周我看见他在景华园旁边那个破球场上跟几个小混混勾肩搭背，他拿了一个信封给了一个小混混，小混混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是钱，人民币，粉红色的！那一叠少说也有一两万！他一定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被人抓到把柄了，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你们一个个未必都是圣人。”
她的话让凌恣意愕然，但是紧接着想起来上次挂了彩去训练的钦哉，以及那件连蒋明朗都不能说的事。
是被勒索了吗？
因为什么被勒索了？
她瞬间焦虑起来，等她回过神来想问些细节，郑一梦早跑远了。
满腹心事坐车去练功房，推开门就见大家喜气洋洋地围着一个男生，男生看起来很小，十五六的样子，顶多上高一，被大家围着，一脸局促地低着头，不时轻声回答大家七嘴八舌的发问。
“你真没跟大师学过？”
“没有，跟奶奶学的。”
“那怎么能唱那么好？你奶奶是大师吗？”
“不是，她退休前在纺织厂上班。”
“那你真是上天赏饭吃。”
“被天使吻过的嗓子……”
大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凌恣意听得一头雾水，蒋钦哉来得早一些，看她一脸懵，凑过来跟她解释：“他叫赵星霜，教练在公园里听见他唱昆曲给一群爷爷奶奶听，唱得很好，就上去问了下他有没有意愿帮忙，他和他的家里人都同意了。”
凌恣意看见钦哉，心里的忧虑又翻涌了上来，但看他此时面色如常，也不忍心说什么，只能强压下忧虑，问：“不是说，只能找本校的吗？他不是本校的吧？”
“他是东城区安中的，高一，之前报考过我们学校，分数差了三分，没考上。蒋校长跟他家里人谈了一下，只要他愿意协助排练比赛，就能走特长生渠道，破格录取他，他们家同意了。今天开始办转学手续，蒋校长亲自跑的，明天他就不是安中的赵星霜，而是三中的赵星霜了。”
“哦。”凌恣意笑起来，“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蒋钦哉点点头，浅浅笑了一下，“教练也很高兴。”
凌恣意四处看了看，没看到黎北楼的身影，奇怪道：“教练还没来吗？”
“早来了，就是他把赵星霜带来的。刚帮忙做后期的老师打电话来，说视频修好了，已经发到他邮箱里，让他确认一下，有问题再修。他就去隔壁小会议室看片子了。”钦哉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就是我们跟愚公大哥一起拍的视频，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凌恣意有些雀跃，挺期待片子会被修成什么样子，就说：“我去旁边看看。”而且……还有事想单独问他。
“去吧。”钦哉点了点头，“我们也该热身了。”
依旧是公用的小会议室，门关着，但没锁。她轻轻推开门，就见黎北楼坐在小会议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听到门开的声音，抬头看见是凌恣意，微微笑了笑，冲她勾勾手指头，“过来看看，效果特别棒。”
这勾手指的动作又苏又撩，又实在没大没小，凌恣意脸上发热，咬了咬牙，为了看视频且先忍他，走到他背后，他便按下重播，音乐声重新响起，画面也跟着闪动。
曲风保持着愚公舞蹈一贯的粗旷的禅意，又融入了重金属的新潮，配合着科幻与末日感的背景与特效，让整个视频看起来很酷，那质感根本不像是一个网红搞出来的视频，倒像是斥巨资拍出来的大片。
凌恣意也不是第一次在屏幕前看到自己跳舞，但这却是让她最震撼的一次，她看得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这也太酷了。”凌恣意忍不住感叹。
黎北楼扬了扬下巴，“我选的后期，错不了。”说着，合上了电脑，给后期的朋友发了条语音：“就这样，不用改。”
又发第二条：“钱给你打过去了。”
第三条：“不收就拉黑你。”
发完了，才收起手机，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她问：“见过赵星霜了吗？”
话题转移的有点快，凌恣意还沉浸在舞蹈的震撼中，懵懂地点头：“见过了。”又问：“你不是想要一个惊艳的少女音吗？”
“这孩子变声比较晚，变声期前的嗓音，比少女音还要惊艳。”
说着拿起电脑，伸手捞了她一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快走，去训练。”
结果，凌恣意想问的事情，一句都没问出口，就被拖回了练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