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的温热让凌恣意愣了几秒钟,随即脑子一抽,抬手“啪”给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懵了,捂着脸,抬起头来,委屈巴巴问:“你打我干嘛?”
凌恣意:“你……你亲我干嘛?”
黎北楼:“我想亲你。”
凌恣意:“你想亲我,我就想打你。”
黎北楼:“……”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互不相让,最后是黎北楼败下阵来,低声道:“好吧,是我冒犯你了,对不起。”
凌恣意心里在低语:那倒不必,我也不是小孩,亲一下也不会怎样,再说我也不反感。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不能承诺什么,所以……对不起了。
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别扭地移开视线。
黎北楼说:“我送你回去吧。”
凌恣意站了起来,“不用了,离家已经不远了。”她说着指了指前面的路,“我自己走回去。”说着,抬脚走了。
夜色中,她的背挺得很直,像一只倔强的天鹅,黎北楼坐在长凳上看着她,轻轻碰了碰被打过的脸,自嘲地笑了笑,起身上车,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上辈子为了什么忙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他摇下车窗,冲沿着马路边缘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地凌恣意喊话:“这辈子知道就行。这辈子你为什么忙?”
上辈子,这辈子,听着像个鬼故事,但是凌恣意懂他的意思,回头看他:“这辈子依旧想不明白。”
“那就任性点,就为了让自己开心。”黎北楼说,“上辈子,你追名也好,逐利也好,都没有错,贪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贪心是你的一部分,是成就你的重要特质,你自己怎么能先看不起它?这辈子,你想要跟钦哉和好,也是你的贪心,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人为什么非要取舍,为什么不能什么都要?”
最后那句话说得像个任性的孩子,凌恣意笑了起来,停下脚步,他也踩下刹车,注视着她,“人在临死前会给自己列个报表考核kpi吗?为什么非要每件事都想那么明白?”
凌恣意望着他,抬了抬眉毛反问:“那你为什么费劲了心思要参加这个比赛?梦想?开什么玩笑?你不就是为了跟苏紫琅怄气吗?不就是为了证明你的才华能够为所欲为,让她认输吗?”
黎北楼看着她,俊脸在夜色之中越发冰冷。
“只是单纯想要一个母亲,你大可向你大师兄一样装傻充愣,又想要一个母亲,又想要一个对手,这有什么错?你说,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因为,不可能啊。”凌恣意叹了口气,“贪心没什么错,但是贪心的人很难开心,我上辈子算是得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一切,但我不开心,因为我只看得到我得不到的。人死前确实会考核kpi,但考核的不是金钱,是内心的充实。”她此时才真正像个饱经沧桑的姐姐,拍了拍他的头,“我这辈子就想好好跟钦哉说声对不起,这不是我的贪,这是我的心。”
说完,她冲他挥了挥手,“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凌恣意慢慢往前走,黎北楼没再追上来,路灯在夜色之中静静闪烁着,而她此时的心,确是沸腾的。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贪心也没关系”,仿佛她什么都好,这种笃定的信任和喜爱让人欢喜,让人热泪盈眶。
她甚至在想,要是她在健康的时候,能遇见他,那该,多好!
随着比赛的临近,排练进入了收尾期,然而黎北楼却几天都没有露面了,据替黎北楼主持着大局的景奇说:“教练为赵星霜找了老师,每天都要带赵星霜去练曲,录音室教室两边跑,练功房里的事全权交给我管理。所以,我在就如教练亲临,尔等都给我小心着点。”
说到最后,那得意模样,俨然李莲英上身了。
大家笑成一团,周锵更是不怕死的,学着小太监的强调,应声:“嗻。”
一只鞋朝他飞过去,周锵轻巧地接过鞋,又弯着腰小跑着双手捧到他面前,一脸狗腿:“景总管,别生气,伤了您老人家的身子可不值当的。”
景奇一把抢过鞋,给自己穿上,抬手揍周锵,“你才总管,你才太监。”
周锵嘻嘻哈哈跑开了,他知道,景奇虽然能够脱离拐杖走路了,但是依旧不能跑。
景奇看着猴一样窜来窜去的周锵,只能干瞪眼。
虽然这样嬉闹,真正练习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不认真,大家都如黎北楼还在一般,认真对待,毕竟每过一分钟,就离上台近了一些,谁也不想在台上拖大家的后腿。
等训练结束,所有人都累得如烂泥般瘫在地上。
景奇坐在椅子上,仰着脸,鼓励大家:“今天跳得贼好,感觉都对!来,一起给自己鼓个掌。”
练功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鼓掌声,还有人吹了声口哨,算是给辛苦的自己一个鼓励。
凌恣意看着钦哉,钦哉坐在地上,擦着脸上的汗,脸颊绯红,神采奕奕,虽然表情一如平日的冷淡,但是眼睛里闪着光,凌恣意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地在快乐着。
看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记不起自己不知何时来临的死亡,也记不起让人担忧的勒索事件,也真心地为他的快乐而快乐着。
回家的路上,凌恣意接到秦洱的电话,小妮子在电话那头异常兴奋,不停说:“凌姐,你跳舞太棒了,像明星一样。”
凌恣意不明所以,她在电话里嚷:“就是那个工地舞者愚公的账号上发出来的视频啊,现在全网爆火,我这种不爱刷网络的人都看到了呢。”
哦,愚公这么快就将视频发布了啊,看来是对后期十分满意。
凌恣意笑了笑,“我就是个小配角,在里面属于跳舞最烂。”
那边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嘿嘿一笑,“凌姐有凌姐的风格。”
凌恣意嫌少见秦洱这么开心,忍不住打趣她,“你最想夸的其实是钦哉吧?”
“哪有?”秦洱的声音明显羞涩起来,听起来就像是眼馋男神被抓包的少女,脸颊边一定泛着可爱的粉红,“就……他确实好……我是指跳舞好……”
看她无语伦次的,凌恣意也不再逗她,就问她:“你的生日打算怎么过?不是你妈会带小妹去看你吗?你们打算在哪里见面?不会是打算约在医院的病房里吧?”
“嗯……病房里挺好的……能见面就行……”秦洱的要求一点也不高。
凌恣意可不这样认为,“这怎么行?这可是你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能在病房里过?难道吃饭也要吃医院的食堂?这样吧?我让柳柳帮你约个餐厅,你要怕见人,大不了约个包间。”
“不好吧……而且……而且……”秦洱犹豫起来。
凌恣意知道她是担心餐厅太贵了负担不起,让她放宽心,“我记得我在醉心坊买了张价值五千的会员卡,后来就出事了,也没去吃,正好你替我去,一定要多吃点,千万不要便宜了奸商。”
虽然是为了宽慰她,为了让她吃得没有负罪感,但事情却是真的,买了会员卡是真的,没去吃过也是真的,她那阵子每天浑浑噩噩,除了花钱,没有其他的娱乐项目,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从来不去吃的餐厅会员卡根本不算奇葩。
就是醉心坊离医院远了点,坐公交车要半个小时,打车快一些,但是赵眉肯定不舍得打车的。
她想了想,“到时候我让柳柳帮你们找辆车,负责接送,你的腿刚好,还是不要挤公交地铁了。”
秦洱却坚持起来,“凌姐,我想坐坐公交车,我想要试试看正常生活的感觉……”
既然这样,凌恣意也就没坚持,“好吧,那你千万不要勉强。”
挂断了电话,凌恣意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愣了两秒钟突然想了起来。她当初为什么会买一家不会去的餐厅的会员卡呢?
大概是那家餐厅新开业的时候,她开车带着钦哉路过那里,小小的钦哉对着路边的喧闹的舞龙舞狮队伍拍手,又指着那古香古色的牌匾认真读起来:“西……心……土。妈妈,这家餐厅叫做西心土,好怪的名字。”
凌恣意抬头看见“醉心坊”三个字,哈哈笑起来,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夸奖起来,“钦哉认识好多字啦,真厉害。”
小小的人儿还会喊她妈妈,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大概是她一生里最好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