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边的这片湖叫雨湖,传说是雨神在人间的住所。古时候,连城还是一处小村落,靠天吃饭,只要一干旱,村民们就来这里祭祀求雨。
现如今虽然没人再求雨了,但是祭祀台还在,只不过现在的祭祀台更多的用途是钓鱼。因为这处祭祀台建在水中央,一条长长的水泥桥从岸边通向四方的平台,平台上有顶棚,不怕晒到太阳,而且平台四周又是水草环绕,景美鱼肥,钓鱼再适合不过。
蒋钦哉、凌恣意和秦素雪来到祭祀台的时候,已经有几位钓鱼爱好者在这里垂钓了,日中太阳正盛,鱼友们草帽墨镜,全副武装,依旧晒得黝黑,看到几个肤白貌美的长腿高中生走过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一位黑帽子的大叔朝秦素雪吹起了口哨,秦素雪低了低头,有些害怕,凌恣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在前面的钦哉也注意到了,折身回来,走在秦素雪一侧,挡住了大叔的视线。
三个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凌恣意笨手笨脚摆弄着鱼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秦素雪也不太熟练,只有钦哉熟门熟路,三两下串好鱼洱,将鱼竿甩出去,固定在身边,转身过来帮着凌恣意和秦素雪串鱼饵,又教她们怎么将鱼线甩出去。
两人现学现卖总算成功下了钩,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钓鱼是极需要耐性的事情,半分急不得,偏偏凌恣意是个急脾气,盯着水面呆坐了不到五分钟就屁股长钉一样,坐不住了,忍不住就想找点话说。
“咳咳……蒋钦哉,你经常来钓鱼吗?”她看了眼钦哉,没话找话说,“看你挺熟练的。”
钦哉点了点头,“我爸喜欢。”
蒋明朗确实喜欢钓鱼,不止钓鱼,骑马、高尔夫、滑雪……很多有钱人喜爱的消遣他都喜欢,且样样精通,真正富养出来的公子哥。不像她,上学的时候只会学习,工作之后只会工作,什么消遣娱乐,几乎全不会,也不喜欢。即便蒋明朗拉着她去,她也全然享受不到,出去度三天假都感到焦虑,生怕回来职位和项目被人抢了。
唯独跳舞是个例外。
“蒋校长真是有闲情雅致,呵呵呵呵……”凌恣意干笑。
蒋钦哉说:“我爸喜欢的东西很多,也会带我去玩,所以我们夏天会去马尔代夫浮潜,冬天去瑞士滑雪,上一届世界杯也去了现场。另外,我们两个还是世界珊瑚保护协会成员。”
凌恣意目瞪口呆,终于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些年钦哉是怎么度过的了,原来离开她之后,这爷俩过得这么滋润,看来她在这个家里真是多余的存在。她心中憋闷,气鼓鼓地住了口。
见凌恣意不说话了,蒋钦哉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道:“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是你自己问的。”
“啊,我没觉得炫耀,就是觉得,有蒋校长这样的爸爸,真让人羡慕……”凌恣意喃喃说,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夸奖蒋明朗了?而且见鬼的是,心里竟然也没有否定。
秦素雪在一旁也低声说:“有个好爸爸真的很让人羡慕……”
蒋钦哉看看秦素雪,又看看凌恣意突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挠了挠头,退缩了起来:“我……我去拿瓶饮料。”
看着钦哉落荒而逃的背影,秦素雪笑了一下,又低低叹了口气,对凌恣意说:“我们好像让蒋钦哉为难了。”
凌恣意抬头,望着远处的水草,轻轻叹气,“是我让他为难了。”
秦素雪托腮,素净柔美的脸上带着忧郁,“我家也是单亲家庭,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跟你不一样的是,我妈到现在还在等着我爸,没有再婚。”
凌恣意愣了一下,想起刚才的话题,怪不得钦哉急着说自己没有炫耀的意思,原来他担心刺痛她俩的心。
温柔的钦哉呀。
凌恣意笑了一下,问秦素雪:“学姐,你喜欢蒋钦哉吧?”
秦素雪慌张起来,脸涨得通红,使劲摆手,语无伦次道:“没有,你别瞎说,让他听到……”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便捂住嘴巴不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凌恣意笑起来,一脸狡黠,“这句话学姐听说过吗?”
秦素雪囧的耳朵都跟着红了,脖子上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你……你不也一样?对蒋钦哉特别在意……”
凌恣意摇摇头,“不一样,我虽然很在意蒋钦哉,也很喜欢他,但是绝对不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他不是我的理想型。喜欢分很多种,我对他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更像是朋友,我想跟他成为死党、挚友。”想要成为朋友一样无话不谈的母子,这确实是她目前的愿望,也不算是胡说八道。
秦素雪盯着凌恣意,努力想从她的话中找出撒谎的迹象,可是她的双眼确实赤裸、坦诚的,就忍不住相信了,“真是没想到……”
“如果我们两个是情敌,我怎么可能还会坐在这里跟学姐你聊天,心也太大了吧哈哈哈哈。”凌恣意哈哈笑,“那我们分享下,喜欢她的契机吧。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很温柔,以前我很胖,在雨里跌倒了,别人都在看笑话,只有他来扶我。”她说的是秦洱的故事。
秦素雪双眼发亮,微微笑起来,“嗯,是钦哉会做的事情。”
“轮到你了。”凌恣意非常期待,从别人口中听到钦哉的事情,尤其是优点。
“我……我……一开始其实并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很像,同病相怜吧。”秦素雪望着水面,陷入回忆中,声音低低的,带着忧伤,像被秋天的小雨淋湿了,“我爸是在我生日那天离家出走的。我那时候六岁吧,还在念幼儿园,约好了在家里开个生日派对。派对前我和妈妈出门拿定好的蛋糕,他留在家里布置,我和妈妈拿了蛋糕走回家,就发现他不在了,看到桌子上留着字条,上面写着’我走了,不要找我。对不起’。这件事毫无征兆,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和妈妈慌了手脚,以为他卷入了什么事件,赶紧去报了警,又叫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到处找他……一找就是十几年。高二那年,班里几个同学喊我出去玩,在ktv里第一次见到了钦哉。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输了,要被罚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他说,他的妈妈在他六岁时将他丢在了餐厅里,从此下落不明,他从那天起就是个没妈的孩子了。同学们都说他撒谎,起哄。但我听得出来,他说得是真心话,那眼神我看得出来的,因为我也受过同样的伤。之后就特别关注他,而且还在一个社团,渐渐就……也没什么特别的,很老土。”
这是凌恣意第二次听到餐厅事件,不同于第一次的重击,这一次更像是一把小刀,一道道割着她的心,她满心疮痍,又不敢表露出来,别过头去,默默将心里涌出来的痛楚吞了回去。
原来是从那时起……不是十三岁的法庭上,是从那时起,钦哉就已经觉得自己没有妈妈了。
而她毫无察觉。
秦素雪红着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凌恣意的反应,抬头见她眼眶通红,低低笑了一声,“你哭什么?我早就不会因为这种事哭了。接受他不爱我们这个事实,并没有那么难。我想蒋钦哉也是。”
不是的,不是的,她爱钦哉!
她怎能不爱他呢?
她爱的……只是……只是……
她急不可耐,努力想给自己找个理由,找个能让自己好过一些的理由,可是找不到,她什么解释都说不出,她无言以对。
眼泪不争气地喷涌而出,她捂着脸,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素雪还以为她为她和钦哉的遭遇而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柔声说:“秦洱,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之后的整个下午,凌恣意都过得浑浑噩噩,她不敢面对钦哉,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下午都躲着他。
被连续、刻意躲避了数次之后,钦哉终于按耐不住,堵住凌恣意问:“秦洱,你是不是还在为钓鱼的时候,我说得的话生气?要是那样的话,我道歉,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大家都在别墅里玩,只有凌恣意坐在楼顶的平台上,愣愣地看着远方出神,听钦哉焦急地道歉,心里的愧疚又汹涌而出,别开头,低声说:“我没有为那件事生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我……”说实话肯定是不行,直接道歉也不行,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蒋钦哉还以为她在赌气,手足无措地挠挠头,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转身走了。
凌恣意看着钦哉失落的背影,心疼到无以复加,回过头,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恨很地在心里骂自己:“凌恣意,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一巴掌不解恨,抬手再想来一巴掌时,手腕就被轻轻捏住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种发泄方式肯定不对。”
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抬起一双噙着泪的眸子,朦朦胧胧中看见黎北楼俊美的脸在一片水光中晃着,他皱着眉,抬起另一只手蹭了蹭她火辣辣的脸颊,声音带着责备,又柔得似从天外传来的,“打红了。”
自己一个人挺着其实还好,最怕这种突然其来的温柔。
凌恣意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比落进湖里的雨点还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