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事件”的真相，成了凌恣意和黎北楼之间的秘密，黎北楼不希望别人知道，凌恣意就向他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从她口中传出去。
因为这个秘密，凌恣意对黎北楼的感觉变得更加微妙了，除了蒋钦哉之外，她的视线几乎都落在了黎北楼身上。
人类除了怜弱的本能之外，还有一种本能，那就是慕强，一般这两种心态都是分开的，一个柔弱到让人怜爱的人，不可能同时又强大到让人爱慕。
然而凌恣意的这两种本能却同一时间都被黎北楼激发了出来，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怜惜他的遭遇，还是仰慕她的强大。连带着前阵子发生的荷尔蒙波动，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端不稳定的状态下，有时候，自己呆在角落里发呆，又不知想起什么来，兀自脸红。
蒋钦哉扶着拄着拐的景奇走进练功房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奇怪的少女，蹲在墙角，一会仰天长叹，一会“嘿嘿”发笑，像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患。
景奇指指发神经中的凌恣意，对蒋钦哉扼腕叹息，“替补就是替补，虽然跳得还行，但是心里素质跟不上，你看，这才刚拿到邀请函，就乐傻了。”
蒋钦哉看了凌恣意一眼，这会子傻笑的少女正在擦镜子，一手清洁喷雾，一手抹布，干得热火朝天，大冷天的，只穿了薄薄的一件校服，脸上却沁着汗，“人家这个替补当得挺称职的，而且社团里的杂活也没少干，学长你就不要再拿她撒气了，你上不了场，也不是她的错。”
景奇眉毛一横，想踢钦哉，但身体条件不允许，只能用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他，“我才住院多久，你的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真是男大不中留！”
蒋钦哉翻了个白眼，想闪人，又被拉住了。
害怕被丢下的景奇换了副面孔，讨好地冲钦哉笑，“行啦，行啦，不说小替补了，说说老孟。我妈昨天给老孟他妈打电话了，她说老孟的手术已经安排好了，情况还算乐观，能保住一条腿。”
“嗯……”孟之义终究还是要失去一条腿，蒋钦哉心里难过，脸上就藏不住，“希望孟学长能挺过来。”
“放心吧，老孟没事的。”景奇倒是十分乐观，“她妈说老孟住院的时候只要能动，就在练功，腿动不了，就练上肢，而且功课也没拉下。我妈说，老孟就算只剩下脑细胞了，也比我强。然后揍了我一顿。”景奇说到这里，一脸“我招谁惹谁了”的表情，又心有不甘地赞叹，“不过她说得有道理，老孟不是一般人。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最讨厌别人哭丧着一张脸。”
蒋钦哉这才点点头，收了一脸的难过，“孟学长确实很厉害，他就算不能参加艺考了，考其他学校也很轻松。”
“是啊，不像我，我爸妈打死都不让我艺考，想跳舞只能趁现在了。”景奇唉声叹气，“不过，眼看着高考就要到了，我也跳不了多久了。”
蒋钦哉听景奇这么说，难得地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他自从跟着蒋校长转到这所学校，就一直活在浑浑噩噩中，自从开始跳舞，才有了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想要抓住。至于未来会怎样，他真没想过，蒋校长也没问过他。
也就是大梦初醒之后，以前从不敢跟人聊起的话题，也慢慢可以聊了，比如：妈妈。
他抬头看向努力跳起想要擦掉镜子上方污渍的少女，轻轻勾起了唇角，一起聊过心事的人，总让人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他对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能跳一天是一天。”蒋钦哉勾着唇，笑容很浅，未来可以慢慢想，眼下的欢乐和充实却是实实在在的，“全力以赴吧。”
“我也想全力以赴啊。”景奇唉声叹气，“伤好之前只能看着你们全力以赴了。”
两个说话的空档，队员们慢慢到齐了，练功房里吵吵嚷嚷，几个高一男生围在一起，都盯着其中一个男生的手机，小声议论。
“这一看就是……”
“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对啊对啊，天下的帅哥大都相同，只有丑逼才各有各的丑法。”
“你们是不是瞎？这分明就是教练。”
……
议论声变成了争吵，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景奇忍不住拄着拐凑过去问：“吵什么呢？”
“我刷新闻看到苏紫琅的徒弟结婚的现场照，里面有个人非常像教练。”周锵举着手机给景奇看，“学长你看，这张合照，这一个据说是joy，苏紫琅的小徒弟，我越看越像教练。”
景奇伸头去看手机屏幕，蒋钦哉也凑过头来，凌恣意心里却在听到joy时，就“咯噔”了一声。
那天婚宴之后，黎北楼就说过，他来露脸，就要做好暴露的准备，也要做好“盟主事件”再次被翻出来的准备。
果然，所有人听到joy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
“就是盟主事件里诬陷苏艺冰偷创意的那个joy？”
“那肯定不是教练，咱们教练才不是那种人。”
景奇和蒋钦哉都看过了照片，两人齐齐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敢相信天下有长得这么像的人，还是不敢相信黎北楼就是joy？
这个时候女生们也进来了，秦素雪也被传看了照片，跟旁边的张彤、路宁交换了下眼神。
“确实很像教练……”
“是啊，确实帅……不，我是说，确实一模一样……”
“不会吧……”
苏艺冰这几年发展的很好，人设讨喜，作品过硬，再加上joy消失了，网上舆论一边倒，都觉得joy是个欺侮新人，爱抢功劳，十恶不赦的反派。
“小替补，你觉得呢？”景奇将手机递给凌恣意。
凌恣意接过照片看了一眼，顿时开始为难了。照片是真的，因为拍合照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黎北楼就是joy也是真的，唯独大家熟知的“盟主事件”不是真的。然而，时间真相她又已经答应了黎北楼不说出去，这让她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她拧着眉，纠结着，迟疑着，紧张的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黎北楼的声音：“聚在一起干什么？来早了，怎么不先热身？”
大家齐齐转身，盯着黎北楼，凌恣意趁机将手机塞还给周锵。
黎北楼被盯得发毛，挑了挑眉，疑惑地问：“怎……么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推了凌恣意一把，她一个踉跄趴倒在黎北楼脚下，张彤、路宁趁机大喊：“教练，秦洱有事要问您。”
后面的人齐声附和，接着推了推周锵，周锵慌忙将手机塞进凌恣意手中。
凌恣意叹了口气，一脸认命的表情，拿着手机，爬起来，举着手机问：“就这个……”她看向黎北楼，“大家都觉得joy跟教练很像……”
黎北楼撇了一眼照片，又看了凌恣意一眼，不同于凌恣意的慌张和担忧，他的眼神很平静，丝毫没有波澜。
他朝凌恣意点点头，似乎是让她放心，然后望向自己的队员们，用坦荡平静的语气说：“是我。我是苏紫琅的徒弟，刚出道时的艺名叫joy。”
练功房陷入寂静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北楼，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怪物。
这种寂静足足持续了一分钟，黎北楼试图打破僵局，拍拍手，“别发呆了，先热身，今天我要跟大家讲一下要参加省赛的新舞。”
依旧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似乎大家还没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黎北楼叹了口气，“看来大家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样吧，我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如果大家消化完了，想继续排练，就上去叫我。”说完，转身走了。
等黎北楼完全离开大家的视线，练功房里才似被解除了静音一般，慢慢传出声音来。
“教练竟然真得是joy……”
“那有什么不好？joy可是传说中的天才编舞老师，我们这种普通特长生，何德何能能被这种段位的老师教啊？”
“喂，你别忘了，盟主事件里，他怎么陷害苏艺冰的。网上都说他是个贪功的人，他带我们比赛会不会……也把功劳全抢走？”
……
几个高一的男生女生明显是苏艺冰的粉丝，说话也有点没有遮拦，景奇气得猛地用拐杖砸了下地，吼了起来：“你们够了啊！不想跳的就滚出去，想跳的就管好自己的嘴，别在这里瞎bb。”
景奇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爱闹又爱嚷嚷，但鲜少看他发这么大的火，那几个高一的瞬间不敢说话了。
景奇不屑地笑道：“还抢你们的功？别tm往脸上贴金了，曲子是教练谱的，舞是教练编的，就连去比赛也是教练跑前跑后，又是租车又是找化妆师。就咱们教练的本事，就算没你们，别说你们了，就说我，钦哉，秦素雪……没我们所有人，他去山里找群猴，训练一下都能拿奖！还抢你们的功劳，口气真tm大！”
“我相信教练，他的实力不需要去抢别人的功劳，而且用那样一种自毁的方式。”蒋钦哉下意识伸手撑着景奇，怕他太激动了摔倒，再伤到本来就没好的腿。
“我也相信教练。”秦素雪也站了出来，“当年苏艺冰在的那支队伍，比赛之后就没有过一个像样的舞蹈作品出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也觉得很扯。”周锵小声说，“咱们教练可是苏紫琅的徒弟呢，他要是想蹭热度什么的，干嘛不亮出师傅的名号？苏紫琅可是一代舞坛传奇，总比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热度高吧？”
原本摇摆不定的队员们听到这话，也觉得有道理，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其中一个女生大声反问：“那件事后，苏紫琅并没有站出来为joy说话，joy要是无辜的，身为老师的她怎么可能不为徒弟说话？”
这个质问让凌恣意的心为之一沉，苏紫琅为什么不愿意替黎北楼说话，个中原因只要黎北楼不说，就永远是个秘密。黎北楼永远都要背负着这个污点，过一辈子。
一个一直中立的女生小声说：“我其实也相信教练，但是苏艺冰的粉丝们太疯狂了，我很怕……”
怕被牵连，怕也遭到网络暴力……
高中的小女生会害怕这些也很正常，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
凌恣意提高声音说：“不如这样吧，愿意相信教练，想要跟着教练一起比赛，想要留在舞蹈社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就离开。”
“我同意小替补的办法。”景奇扯着嗓子喊：“想去想留随意吧，别那么多废话。”
练功房里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毫不犹豫提着书包走了，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偶像，以及网络上流传的，铺天盖地，洗脑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