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耳听得二人越说越邪乎,心烦意乱地冲过去,朝着晓知冬吼道:“你死不死啊?胡说八道什么?你爹皇叔?老子爹还太上皇呢!”
晓知冬站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老大。
管念念蹙眉,为晓知冬报了句不平:“你朝人家吼什么?”
王小虎理直气壮:“他把你都说得魔怔了!”
“你给他赔不是!”
“我还给他——”
感知到管念念那眼神攻势后,王小虎登时蔫了下来,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冲晓知冬说道:“得得,对不住。”
这话叫晓知冬诚惶诚恐。
他赶忙道:“别别!没事儿。唉,管姑娘,没事儿的,我们老大一直……哎哟!”
王小虎往他后脑勺狠敲了一记,喝道:“你怎么这么事儿!给你道歉你就好好地受着,哪儿这么多话!”
晓知冬连忙护住脑袋,委屈巴巴地接受了他们老大这一声致歉。
末了,王小虎又道:“还傻愣着干嘛?快出去买点瓜珀。”
晓知冬得了令,连连点头,赶忙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管念念却在听到瓜珀二字时,蓦地有些失神。
瓜珀,便是冬瓜糖了,是将冬瓜切片后,以蔗糖蜂蜜腌渍晒干制成的。
从前她最爱吃这个。那时候,李浥尘出门,也时常会给她带回瓜珀来。
王小虎乐乐呵呵地坐到了管念念对面去,笑说道:“我同你说,这瓜珀可好吃了。裘念云便最爱吃这个。我估摸着,你也会喜欢的。”
“我不喜欢。”
王小虎一呆。
管念念便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喜欢吃瓜珀。”
她已经不是裘念云了。裘念云最喜欢的,未必就是管念念最喜欢的。
王小虎打了个哈哈:“嗨,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好不好?你喜欢吃甜食吗?裘念云就顶喜欢吃甜食……”
裘念云,裘念云……
这个名字听得她烦。
她默叹了一声,趴在了石桌上头,心头悲戚地想,其实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谁了。她既不是裘念云,也不是管念念。她谁也不是。
待得王小虎这一通念叨完了,管念念这才拿眼睛觑了觑他,问道:“你今日专程来找我是吗?又为着什么事儿?裘念云吗?她不是回李家了吗?”
王小虎傻乐了两声,一低头,摸摸后脑勺,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事儿吧,说来话长,总而言之,都是我误会裘念云了。”
管念念听得心头一惊,猛地就从石桌上立了起来。
原来那日虽说王小虎原本要帮管念念带的信被申屠枫抢走了去,可也并不妨碍他要去找裘念云要个说法。
他原本是气势汹汹的,可一见得裘念云就软了下来,从“要个说法”,直接变成了“求个解释”了。
裘念云也当然给了他一个解释。
“唉,我有难言之隐的,你又哪里明白?你道我这身份,说跟他和离就能跟他和离的吗?我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我的家人不是?他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又能怎的?——除了同他回家去外,我又还有什么法子!”
彼时,管念念听得王小虎模仿着裘念云语气,痛心疾首地说出这番话时,太阳穴突突跳动。
这是什么话!
她蓦地想起,她当年还同李浥尘闹过好几次和离。
有一次闹得狠了,有好事的甚至还在赌坊设了赌局,赌他们这次能否和离成功!
当然,这些事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管念念蹙眉,看着王小虎,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真这么说?你,当真信了?”
“信啊!”
王小虎点头如捣蒜,重重地叹了一声后,说道:“她向来是这么个傻丫头!孝顺,又重情义,为了这两样,总是委屈了自个儿。唉,我早该明白她的。”
管念念听得头疼。
按理来说,她是五年后的裘念云,重生回来了,那么现今,便是有两个裘念云才是——一个五年后的、现今寄居在管念念身子里的裘念云,与未重生的裘念云。
可,那一个她,怎的变成这模样了?
王小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自然明白她一片苦心的。她还是喜欢我的,就是迫于形势,只有跟李浥尘这么过着。我总有一天要救她出来的。”
他又傻呵呵的乐了两声:“不过在此之前……仙姑,我明日便要跟她上街散散心。”
管念念眉头突突地跳。
这哪儿跟哪儿啊?
王小虎道:“所以我才来找你嘛,一来是想同你说这个喜讯。二来嘛……嘿嘿,是想找你支支招。毕竟我哄姑娘不在行,姑娘哄姑娘才拿手呢!”
管念念扶额。
她觉得现今这已经不是哄姑娘谁拿手的问题了,而是那个裘念云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的问题了!
前世她也没这么对过王小虎啊!
“她这人最喜怒无常了,我有时候说个一两句话,都会让她不快。仙姑,你觉得姑娘都喜欢听什么?”
“我觉得……”
管念念幽幽看着王小虎,心里头有话,却犹犹豫豫地不敢说,怕伤了王小虎的心。
可瞧着他这么一副真诚的面容,管念念咬咬唇,终是说出了口。
“我觉得,她就是在拿你解闷儿。她真心跟你好,又怎么会同李浥尘在上元节一同去游玩?”
山洞里瞬间静了下来。
王小虎面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敛。
二人对视着。一个担忧,一个呆滞,愣愣的望着,都不开口。
管念念心头哀嚎着,良药苦口利于病啊,果真如此。
“老大,我回来了!”
晓知冬这话音方落,一声脆声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老大,我回来了!”
王小虎如梦初醒一般,扭回头一瞧,却见晓知冬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小孩,而那小孩——
“阿南!”
管念念大惊,眨巴了下眼睛,在确定是阿南之后,怔怔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南咯咯一乐,松开了晓知冬的手,撒丫子朝管念念跑来,扑进她怀中。
“我说了哦,阿南要当山匪!所以我从家里跑出来了。但我又找不到上山的路,然后到处走啊走,还好遇到了冬瓜哥哥。他领我上来啦!”
管念念哭笑不得,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晓知冬也乐,一面走来,一面将买来的瓜珀递给王小虎。
“老大,瓜珀——”
“滚!”
谁知王小虎竟然一把拽过了瓜珀,朝着洞口狠狠一掷。
他这一举动,吓坏了众人。
众人屏息凝神,纷纷看向他。
王小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无常,深吸了一口气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她不喜欢吃这破玩意儿!不喜欢这破玩意儿!”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说了还倒叫他心头更烦。
他也懒得再说了,一抽袖子,愤然离去。
晓知冬也没敢喊他,垂眼,神情有些黯然。
管念念叹了一声,向晓知冬道:“他这人……”
“没事儿。”晓知冬勉强笑了笑,“老大一直是这样的。但他心是很好很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晓知冬这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地上的瓜珀扫了去,心头默叹道:只是可惜了这冬瓜糖。
……
申屠月拖着申屠枫一同出去找阿南。而申屠枫却领着申屠月往庄花乡去了。
申屠枫面不改色地说:“说不定,是管念念带着阿南回娘家了。”
申屠月撇撇嘴,心说这是你陪我找儿子啊,还是我陪你找媳妇儿啊?
饶是如此,申屠月还是陪着自家哥哥去了。路上她打听着:“哥,你是怎么将我嫂子闹得离家出走了的?”
申屠枫扫她一眼,不意多说这事,只问她:“那你又是怎么把阿南闹得离家出走的?”
申屠月嘴一撇,手一摊,分外无辜地说道:“那能怪我嘛?你也晓得的,儿大不由娘呐!一个野孩子成日里爱瞎跑我又有什么法子?”
申屠枫不语,幽幽审视着她。
“当真是阿南自个儿不懂事跑走的?”
申屠月被他盯得有些心虚,默默吞了一口唾沫:“是……怎么不是了?他啊,还念叨着要做山匪呢……”
……
“你当真是想做山匪,这才跑出来的?”
“当然不是!”
傍晚时分,管念念拉着阿南的手,一点点往山下走去。
路上,她问起阿南离家出走的原因。
阿南哼了一声,蹦跶了几步,说道:“我啊,是太烦他们成天到晚的吵架啦!舅娘你不知道,他们竟然会因为谁刷碗这种事大吵一架哦!是真的吵,中午吵,晚上也吵,然后到第二天……”
“第二天他们不吵啦,舅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碗吃饭啦!他们出去买碗了,就不吵了。”
管念念听得阿南这话,忍俊不禁,摸了摸阿南的小脑袋,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南又哼哼唧唧地说道:“他们吵呗。我不听了。等他们吵完了,我再回去。”
阿南说着这话,忽然意识到不对来,蓦地停下步子,仰起面,茫然地看着管念念。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写满了委屈。
“舅娘,你要带我上哪儿去啊?”
管念念没说话。她是打算送阿南回申屠月家的。
阿南用小肉手拽了拽管念念,求道:“舅娘,求求你,别送我走。”
管念念这颗心,登时便软了下来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
阴沉的天裂了一条长口子。顺着这长口子,倾倒下暴雨来。
这雨来得又急又凶,叫人猝不及防。
阿南赶忙拽着管念念的手,叫道:“舅娘,咱们快找地方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