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提着随身的水壶,疯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张启之候在寒夜中的身影。
他疑惑问道:“张大人,你这是?”
张启之看向他摇摇头,说道:“在你走后殿下就有些坚持不住了,我和妙韵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便……便……哎!”
陈应急不可耐,问道:“便怎么了?张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吾妻早产生下妙韵,她便天生体寒,温度低于普通人。刚刚情急之下,妙韵只能献出身体为殿下降温。”
张启之说完这些后,颜面羞愧着,背对着目瞪口呆的陈应。如今世道,哪家的女儿能如此舍己?毁掉自己的清白名誉,去救一个男子。张妙韵这样大胆的举动,无疑会让人惊讶不已。
陈应止步了,就站在破屋的门口,神色复杂的凝望着里面。
不一会儿张妙韵发髻凌乱,一边系着衣衫,一边脚步虚浮的走出来。她一看见陈应,无言羞愧,默默流着眼泪,却突然奋力冲向一口枯井旁。
陈应见状赶忙上前阻拦,对她说道:“张姑娘你放心!待到殿下清醒之后,我一定会叙述今日你为他所做出的牺牲。殿下重情重义,一定不会负了你!”
张妙韵僵硬着身体,她一脸凄楚的望向陈应,可怜动人。她说道:“我没有想过要殿下对我负责,我只是想救他而已……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你的心意殿下会明白的。张姑娘,你和你父亲今后便是救驾有功的人了。”
张妙韵默默垂下头,沉默不语,任由陈应将她从枯井旁带了过来。
峡谷下的一方好天地,是姚毓苓与容语共处的美好花谷。
不知容姐姐给她用上了什么神奇的药,让她那么重的伤,却丝毫感受不到痛苦。
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医术,让她叹为观止,同时也忍不住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早日为容语做一些事情,一起帮助她研制瘟疫的解药,这件事情上她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投身其中。
当容语照常为毓苓端来奇药的时候,发现她的动作,立刻摆起大夫的架子来严肃制止。
“毓苓!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好歹以前也在医谷中带过,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次几日便想下地行走。我用的药是解除你的痛感,并非已经让你伤口痊愈了啊!”
被教育后的姚毓苓悻悻躲回了被窝里面,试探的去拉住生气中的容语手,可怜巴巴说道:“容姐姐,我也只是为瘟疫的事心急。况且我整日这样呆在床上也是无聊。”
受不了她的小姚姚这般撒娇,容语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道:“也怪我忽略了你的心情,那小姚姚今日我便陪你聊聊吧。你还未曾讲起这些年你的经历,还有疫尸潮后,你怎样到了镇江的地界。”
她优雅坐在她身边,整个人表情柔和,如画的眉目情意款款,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贴近。
面对着这么一个贴心的人,毓苓也没有保留,娓娓道来:“从医谷回来后的生活,更为平淡,只和翠娘躲在家宅中平稳度日。只是疫尸爆发后,娘她一心留在济州老家,我与…一个人一同前行,想要阻挡疫尸蔓延,做出了一些与微薄的努力,但却没有成功。”
容语露出很欣慰的笑容,说道:“原来小姚姚也心系天下,不管你的努力有没有成功,但付出了就是值得的。
只不过只不过那个陪你一路前行的人是谁?是他护着你这么久的吗?”
聪慧的容语察觉到“那个人”的不一样,她又很关心姚毓苓的感情状态,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至于姚毓苓,之前那些堵在心口的话和聂霆那一段携手并肩前行的路程,既是她珍贵的回忆也是她要去遗忘的梦境。她似乎也渴望有人分享她感情中的五味杂陈,这个人是容语或许更好。
于是她不自觉的说起:“容姐姐,我喜欢上了那个一路与我同行的人。但是以前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我们是有可能的。如今我才知道他无比尊贵,如天潢贵胄一般,常人不可企及。所以我……”
她对容语隐去了太子的身份,只是略微形容齐霆身份之贵重,毕竟与太子相伴同行的事,常人难以置信,也是徒增烦恼更难解释,
随着她的叙述,容语也渐渐皱眉陷入沉思之中,听完她问:“毓苓,我明白了。且问你一句,他可曾伤害过你?”
“伤害?”毓苓愣住了,微微咬住下唇,思绪翻涌起来。
仔细想想,齐霆除了一开始掩饰了他的身份外,并未作出过伤害她的事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上。反而是自己一开始萌生的心动,自作主张扬言带他回去见娘亲,而后是他跟随着自己一步步靠近,两心生出悸动……
这一切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盛大的欺骗吗?并不……身为微服私访的太子,隐瞒身份是无可厚非的,不然一路上那么多的追杀,想必他和封袭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并非要戏耍自己。
她渐渐陷入自己的思想里面,容语便看出她明白了一些。
她继续开导:“虽然他从一开始是骗了你,但除开这一点,如果在感情上从未有心去伤害过你,我便相信他心里是珍你、重你的。至于别的,或许真有难言之隐呢?毓苓,该不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你自己考虑。”
她握住了容语的手,有些感触道:“容姐姐,我明白你的话了。无论他骗了我什么,只要他对我的情意没有欺骗,那么我似乎也不那么在乎了。”
容语放心一笑:“你明白了就好。”
“可是我……我们身份悬殊也太大了,我没落家族的庶女,是高攀不上他的。”
“小姚姚,你的优秀与宝贵,不是体现在身份家世上的。世俗之人从来只着眼于那些身外赋予的一切,但你所谓尊贵的意中人,既然明白你的一切,依然对你动心,我便相信他也没有看重这些,你又何必在意?”
她摇摇头,挤出一丝苦笑,容语能够劝说她不要在意齐霆的隐瞒身份,但是对于尊卑之别,她却难以说服她。
容语自小生活在千秋医谷,那里是一方室外净土,没有尊卑之别也没有高低贵贱,因为容沧海生平也厌恶着那一套,收的徒弟也一视同仁。所以容语不曾体验过低人一等,卑微屈膝过日子的心酸,尊严被放在地上的麻木。但这一切是姚毓苓从小到大都经历过的。
即便她内心倔犟,也不愿承认自己低微,但生长于姚府那样的环境中,有些东西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她与齐霆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了,现在的日子只想独自静心思考,还不想去面对。
最后只对容语说道:“总之容姐姐的话让我想通了很多事,以后的路我会自己决定,谢谢你一如既往关心我。”
“小姚姚,虽然我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但你要相信一切没有什么不同的。”
两人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和多年前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容语语笑嫣然的模样,毓苓也不由得对她感情经历起了兴趣,是否依旧一片空白呢?又怕她不想提起,自己便没打算问下去。
哪知容语笑完了之后,收住表情后,也有些踌躇开口:“真羡慕你敢爱敢恨的性子,也那么幸运遇上一个你爱的人。而我……甚至不知道这样无情无欲的活了多久。”
毓苓惊讶道:“容姐姐,这不可能吧?你容容貌便有沉鱼之姿,性格也是温婉体贴,钟情于你的人不会少吧?只怕是寻不到那个万里挑一的人?”
容语眼神惆怅,侧影寂廖,长长的卷睫在脸上垂下一片阴影。
她说道:“或许那就是众人眼中的万里挑一吧,我并非不想真心一试,只不过与他总是差些感觉。并且我也觉察到他对我并无心意。”
突然听到这么一段,虽然不太明白这个神秘的人是谁,但容语这般出众的女子,愿意与她口中的那人一试,想必也定是相称的。
她打起精神,也想好好劝解一番,毕竟现在的容语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她比谁都希望她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想想后毓苓说道:“那人也一定是入了容姐姐眼的,至于对方的心意若是不曾说明,那就不能抱以决断。姐姐问不出口,待到以后我见到那人之时,亲口帮你问出!要是对你真无心意,咱们再洒脱放手也不为迟!”
这也是她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不会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什么事情都要开口说清楚,这样心里也才好受。
互相的慰籍温暖了彼此,容语听着姚毓苓这样的感情态度也觉着新颖,她将这些话听进心里。
说道:“既然如此,有缘让你见到他的话,让你帮我问出。”
只是他们这一生,还能再度相逢吗?罢了,既然逃离出宫,也不在乎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拯救所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