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子,冉慕彤问云子初说:“师父从小教我诚实守信,可师父为什么要骗老伯?我们在老伯家借宿一晚,老伯给我们做了这么多干粮,我们就不应该再骗老伯,何况老伯本就误以为我与师父是夫妻。”
云子初说:“不能让人发现你太子妃的身份,老伯误会就误会吧,解释得越清楚,越容易让人疑惑你女扮男装的真正原因。”
她心下琢磨,是师父说的这么个理,就算这个世上有很多人要害她,但师父一定不会,师父的考虑也一定比她周全,就不要再在意那么多细节了,顺利且平安地抵达河定府才是最重要的。
“慢点跑,”云子初策马追上她,“没事问师父了,就又恨不能插上翅膀往河定府飞吗?”
“时节渐热,我们中午找个阴凉的地避避日头,这会还算凉爽,就多跑一段路。”
“是不是介意被人误会我们是夫妻?”
“没有了啦,师父不要多心,我们快赶路吧。”
白日里避开日头最毒的时候尽量赶路,夜里找不到农家借宿,就睡在野地里。
萧羽给的两瓶药派上了大用场,消暑的药含一粒在嘴里,片刻就觉神清气爽,驱虫的药粉往地上洒一点点,一整晚都没有蚊子小虫子来找麻烦。
貌似萧羽那日来送她之前,就已经料定她不会老老实实走官道。
不久后。
河定府到了。
同样是边境府城,因缺乏商贸互通,河定府显得冷清萧条,街道上路人零星,商号铺面刚过晌午就有一大半打烊了。
冉慕彤找到码头,在码附近的客栈住下。
她挑了两间二楼靠近码头的房间,推门出来,站在过道里就能看见码头往来的船只。
码头也很冷清,三两搬运工在阴凉的地方等活干,岸边只停靠着一艘船,看样子,荣华还没有到。
店小二送来吃的,云子初帮着端进她房里,她注意到店小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几乎每间房都住了客人。
她有意跟店小二打听打听,店小二说最近这段日子,码头附近的客栈差不多都住满了。
河定府城的大街小巷,清冷萧条,码头客栈的生意却这么好,冉慕彤觉出一股子危险的气息,去云子初房里,拉着云子初小小声小小声说:“师父,八成刺客全住在附近的客栈里,守着等荣华来。”
“我们格外小心些。”
“嗯嗯。”
等了四天,一连四天烈日炎炎,终于在第四天的晚上迎来一场暴雨,瓢泼般冲刷着大地。
轰隆一记闷雷,震得地表弱弱一颤,冉慕彤被惊醒了,再无睡意,披上衫子趴在窗口看向码头的方向,大雨的夜,只有闪电劈下的瞬间能看清河面。
云子初在雷雨声中听见她推窗户的声音,起身过来看看。
“又在担心了?”
“荣华应该快到了吧。”
“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之内。”
“明天会天晴吗?”
“可能吧。”
她越发睡不着了,趴在窗边跟云子初聊天,天色渐渐亮开,大雨停下,一道彩虹遥挂天边,充满美好与希望。
可是老爷有时候变脸也比翻书还快,中午还没到就又下起雨来。
雨势越下越大,雷声滚滚,冉慕彤假装在楼上看店小二收鱼干,仔细留意视线里能看见的窗户。
很少一部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生怕雨水混着水气往房里钻,另外绝大多数的窗户都留有一条缝,特别是看得见码头的窗户,缝隙要大一些。
“师父,”她数了个数,“一共有三十六处窗户留着缝,还有好多我看不见的窗户,我问过店小二了,最近大约有三四百人来住店,而且都是成年男子。”
“殿下在走一步险棋,慕彤,好好想一想殿下的布置,我们合计合计怎样才能帮到殿下。”
“荣华没跟我说细节,我们还是想想等荣华到了,怎么通知荣华我们在这里,把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及时告诉他。”
“刺客这么多,殿下下船就会有危险,到时候你留在房里,哪里都不准去。”
“嗯,我听师父的。”
正说着,码头传来有船即将靠岸的号角声,她跑出去一看,浩浩荡荡的官船整齐驶来,萧羽也领着沿岸巡护的侍卫到了。
这等排场与阵仗,不知情的人都能看出来船上必有极为重要的大人物。
中间第五艘官船的船头,换上了赤红华服的醒目身影正是荣华,一旁跨着弓撑着伞的是逐风。
冉慕彤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云子初握紧了佩剑,随时可以长剑出鞘。
萧崇简单检查了一下码头,然后就指挥船队靠岸,搬运要带走的东西,为接下来改走陆路做准备。
客栈里随之响起脚步声,乔装成商旅的刺客陆续聚到客栈门口的屋檐下,假装看热闹,路边几个卖小吃的摊贩停下手里的活,眼都不眨下地看着码头。
这几个摊贩也有可能是刺客,冉慕彤的心开始突突直跳,就像要跳出胸口,脑子里有些发空,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了,只知不停冒着冷汗。
“慕彤,我出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记住,一定不要出来。”
她点点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等骨眼上被发现她是荣华的太子妃,刺客百分百冲过来抓她,利用她要挟荣华。
荣华仿若无事地走下船和萧崇说了几句话,她隔得有些远,雨声又那么大,只能根据有侍卫骑马离开码头来判断,他派人去通知河定府的官员和守备军。
下雨湿滑,两个抬箱子的侍卫踩滑了脚,箱子嘭一声掉地上侧着打翻,掉出她的衣物。
她其实看不清那些衣物是她的,但她认得那个箱子,荣华想留她在定侯府城时,就是用这样的箱子把她的衣物搬去穆家堡的商号。
就近的侍卫赶紧来帮忙,荣华也走过去了,弯腰捡掉落出来的珠花,就在这个时候,等候多时的刺客跑出屋檐,摊贩揭开路边的油布,原以为油布下堆的杂物,揭开来才知道是兵器。
刺客人手拿上一把,喊杀声中冲向码头,拉开酝酿已久的厮杀帷幕。
冉慕彤拔腿就想跑到荣华身边,及时想起云子初的话她才停了下来,站在二楼的护栏边看着荣华。
她这种时候跑上去就是送死,搞不好还会连累荣华和她一起死。
云子初蒙了面,不让刺客认出跟她同在客栈住了多日,然后云子初杀开一条血路,与萧崇挡在最前面。
荣华看见云子初后,就在大雨中寻找她的身影,远远与她目光一接,她乖乖留在客栈里,他便能放心了。
她忍不住掉下眼泪,他是这么多刺客的目标,每一个刺客都想要他的命,他却还有心思找她在哪里,担心她的安危。
荣华拂开雨伞,随寒光闪过,剑已在手,早些把刺客拿下,她才能早些与他团聚。
血混在雨水里,流到哪里,哪里就鲜红一片,被雨水浇透的那袭赤红,即便不再葳蕤如盛莲,也依旧是所有色彩里最为醒目的。
官船上的侍卫和穆家堡的护卫,接连从船上跃下来,河定府城的官员和守备军还没有到,荣华就已初步控制住了局面。
刺客能留活口的,全部绑了,誓死顽抗的,杀无赦。
荣华脱下染了血的外袍,随手丢在地上就朝她跑去,逐风不敢大意,跟在荣华身后。
她擦掉眼泪,转身下楼时看见对面的二楼上有一刺客,手持连弩,躲在窗户的缝隙后瞄准荣华,只等荣华进到连弩的射程范围内。
她脑子顿时就空白了,只有一个念头,“荣华,不要过来!!”
于是,对面的刺客立马改转方向,连弩朝她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