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初没有理会百里薇,放下帐帘,熄了灯,可是怎么睡都睡不着。
她已经归荣华所有,他们夫妻想做什么他管不着,他也希望荣华一辈子捧她在手心里,但他始终放不下,若有机会,他还是想带她走。
轻抚她送他的那支青玉笛子,十二年很漫长,现在回想起来又如弹指一挥间,倘若时光能停留,他想永远留在过去的十二年,她不归他所有,也不归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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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元俍有孝在身,登基大典推迟了几个月举行,收到萧羽的传信,太子妃随荣殿下一起来了,仲元俍这就在宫里挑处清静的寝殿,里里外外仔细布置打扫,不准有一丁点灰尘。
仲元朗加派萧崇去接,带上一队轻骑,荣殿下与太子妃怎么从荣国皇都出来的,就要怎么到达开天城,还要平平安安回去,不给恽国留半点可趁之机。
荣华到达边境的时候,宣思恬的父亲宣培然,顶着炎炎烈日长跪不起,一度跪得中暑晕过去,醒来又接着跪,直到荣华到达。
“臣,叩见太子殿下,臣有负皇恩,请殿下赐罪。”宣培然说,头磕在地上,眼泪和汗水一起往下滴落。
荣华扶起宣培然,“宣大人言重了,本宫应该感谢宣大人才是。”
“殿下,殿下……”
荣华向宣培然揖礼,宣培然急呼,“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臣受之有愧。”
“荣仲漕运恢复畅通,边境百姓自给自足,民生安稳,这些都离不开宣大人的辛劳,宣大人就受得起本宫一礼。”
“可是臣的女儿,臣的女儿铸成大错,是臣管教有失,负了殿下厚望。”
“荣珑联姻,令千金委屈求全,何来大错之有,奈何因病逝于府中,本宫按祖制追封令千金,还望宣大人节哀。”
“殿下……”
荣华全了宣思恬的颜面,全了宣家上下的颜面,宣培然老泪纵横,百感交集又无以言表,余生定为大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荣华略作休整,留她小睡一会,他拎上一壶酒去了白迎雪的坟前。
百里薇撑着伞为荣华遮阳,“殿下早些回去,太子妃一个在院里。”
“云子初不会让她有事。”
“殿下,云先生是恽国人,丹阳阁老阁主的徒弟,依着丹阳阁的惯例,只要云子初回去,就是丹阳阁的新一任阁主。”
“本宫没有让你接近试探云子初。”
“是。”
“荣恽之间必有战事,本宫不想看见你陷入两难。百里,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本宫还你自由,如果还没有,那就早早打消念头。”
百里薇听得跪到地上,“属下只想为殿下分担。”
“珑长公主一眼看出云子初心思深沉,你接触云子初这久,本宫相信,以你的眼力也能看出来,所以本宫才会跟你说这些话,早做决断,本宫不想将来的某一天你也成了一堆白骨。”
“是,属下谨记,太子妃还是很相信云先生,殿下不得不防。”
“云子初在太子妃身边十二年,不到云子初露出真面目,太子妃不会相信,本宫也不想看见云子初的真面目,不是本宫惧怕云子初的手段和阴谋,而是不想让太子妃也陷入两难。”
因此,他选择相信云子初,愿意与云子初一同护着她,但绝对不能踩过他的底线,第三次带她走。
冉慕彤睡醒一觉,荣华已经回来了。
她在妆台前梳头发,想起宣思恬的死,“荣华。”
“嗯?”
他在看琴谱,这首曲子不错,一定要让她弹给他听一听。
她说:“你没临幸宣思恬,兜兜绕绕还把宣思恬休了,不觉得宣思恬的死你也有责任吗?”
“然后?”
“人命大过天,不是全了宣思恬的颜面就能抵消,虽说宣思恬害死了小公主的孩子,但一码事归一码,我们欠了宣思恬。”
“你不欠,我也不欠。”
“此话怎讲?”
“宣思恬知道催情药和毒药是怎么的来,她还是选择收下,等同起了叛国的心思,罪不可恕。”
“但也是因为我的那番话,又一直被你冷落。”
“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宣思恬送给长乐的酸梅,长乐一点防备也没有,没让人验验有没有毒就吃了?”
“这个问题…没想过。”
“笨。”
“你聪明,世上就你聪明,行了吧~~”
荣华去取了张琴来,照着琴谱拨弹,她过来摁住琴弦,“别装模作样,快点告诉我为什么长乐那么相信宣思恬?长乐与宣思恬并没什么私交。”
“你把这首曲子弹给我听,我就告诉你。”
琴谱装订成册,有半寸厚,记载着二十多首曲子,荣华挑中的这一首并没什么难度,她扫一眼便知道怎么弹。
“那好吧。”
她答应下来,挤开他坐一边去,不要影响她发挥。
琴曲几分婉转几分凄美,如泣似诉吟咏着悲欢离合,她细瞄几眼给这首琴曲配的小词,明白了荣华为什么要挑这首。
春时草青夏时花,秋时成果冬成霜。
日复日兮倚廊下,年复年兮在西窗。
盼君归来一壶酒,执杯共忆旧时光。
奈何一别成离恨,泪饮桥头孟婆汤。
一世情,三生愿。
多少相思埋孤冢,只度离人不度伤。
“琴曲不错,配的小词也不错。”她说,弹完就把琴谱合上了。
她都懂,荣恽如果起了战火,他难免会领兵出征,一朝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一别成离恨,她埋尽相思也止不住悲痛在她心里剜出伤。
荣华很是满意,脑子开了窍的她一点就透,他的确忌惮云子初,云子初始终存着带她走的心思,但他最怕与她阴阳相隔,她又还在等他归来。
荣恽之间爆发战事,他不能再安居宫中让将士们去浴血厮杀,他是东宫太子,捍卫大荣每一分每一寸山河是他的责任。
“慕彤,如果真有这样一天……”
话未完,他想说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他允许她爱上别人,她又打断了他的话,清晰明确告诉他,“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出征,我跟着你去,你要是回不来了,我就把你烧成灰,洒在我每天都要路过的地方。”
“确定?”
“确定。”
“不后悔?”
“不后悔,绝不。”
她扑上去把他摁到在琴桌边,“现在说这些有些早,但我既然说了,我就一定会做到,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等着你变成鬼来找我。”
“不怕我变成鬼天天晚上来吃了你?”
“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能先把你给吃啰~~”
她装作要咬他,他笑着躲开,翻身把她囚到身下,佯装吻她教训她,“好大的胆子,大白天也敢打我的主意。”
“彼此彼此,你大白天打我主意的时候还少吗?”
不少。
但他现在不想,吓唬吓唬罢她,在边境休整两天,容她好好休息。
他言归正传,拽她起来坐好,弹响刚才那首叫做《徒伤》的曲,“宣思恬在宫中无依无靠,不能令我心动,又不愿与你为盟,只想取你而代之,就暗中跟龚妃往来,也是龚妃从中牵线,让宣思恬和长乐有了‘交情’。”
“啊??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这些事你不知道也罢,省得心烦。”
“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龚妃再度打入冷宫,天天在冷宫里大骂,后来长乐出事,龚妃骂宣思恬成事不足败事有于。”
原来如此。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宣思恬自己害自己,下催情药的事荣华已经手下留情,宣思恬不思悔改还想害她,她和荣华还真就不欠宣思恬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