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拐来拐去,拐了几个弯,就走到一条渠道上。渠道不大,上口大概有一米宽,底部只是半米左右,深有一米。渠道里有三四十公分深的水,在慢慢地流动。水泛着淡黄色,闻不出有什么气味。
黄卫星指着渠道里的水说:“这水就是从造纸厂的排水口排出来的。”
石晓晖问:“排水口在哪里?我们去看一下。”
黄卫星说:“你跟我来。”他带他往造纸厂方向走去。
这时,还不到八点钟,田野里已经有农民在弯腰躬背地耕作。深秋的田野,呈现出一片丰收景象。
黄卫星带着石晓晖走到一条比较大的渠道上,然后走到造纸厂东南角的一段围墙外。
走近了一看,有一根三十公分粗的白色排水管,从工厂的围墙下面埋设出来,穿过这条马路,一直往前延伸,伸进前面那条水泥渠道里。
出水口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排着淡黄色的废水,“哗哗”地流入渠道,再“汩汩”地翻滚着往前奔涌而去。
出水量不小啊,像一个很大的水泵在不停地往外排水。
石晓晖看着这个公开排放废水的情景,心里震惊不已,造纸厂的废水应该是有毒的。这个情况难道村镇干部不知道吗?黄卫星说,他们已经向上反映过多次了,为什么还让它肆无忌惮地排放呢?
石晓晖感觉情况很严重,而且这件事很麻烦。但他不能不管,既然公司让我分管环保工作,我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他看了一会,走到排水口,蹲下去用手里的饮料瓶灌了一瓶水。然后站起来,抬头朝巨大的造纸厂看了一眼,对黄卫星说:“走吧,我先把这瓶水拿到有关部门去检测一下。确定它到底有没有毒,才看下一步怎么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石晓晖又问黄卫星:“这个排水口,是什么时候接出来的?”
黄卫星说:“这个造纸厂建了七八年了,规模越来越大。刚开始的时候,没有那么大。后来扩建过两次,据说现在又要大规模扩建,所以我们越来越担心。开始,我们不知道厂里的废水是排到哪里的,也就没有注意它。后来,我们发现东阳河里不断有鱼漂浮上来,然后无缘无故就死了,一片片漂在水面上。刚开始,大家还捞这些鱼吃。后来有人说,这鱼是造纸厂的废水毒死的,就没人再捞着吃了。”
“原来这样。”石晓晖听得眉头打成了一个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就把出水口接到水渠里来了呢?”
石晓晖走到东阳边,朝两面看了一下。东阳的水面有上百米宽,是七十年代靠民工的肩膀挑出来的人工河。河水有些浑浊,河的两岸有许多码头,码头上停着一些船只。河面上还有一些水泥船在航行,驶得很慢,但船头还是犁出一道道水波。
黄卫星跟过来,继续介绍说:“后来,河里的死鱼越来越多,老百姓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两年多前吧?上面就有人来看,然后让造纸厂整改。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就发现排水口接到了渠道里。问村干部这是为什么,他们说,造纸厂的废水经过处理,已经没有毒了,所以才废水利用,用于灌溉农田的。据说,厂里还与村里签订了排放灌溉协议。”
“是吗?”石晓晖更加惊讶,“还签了协议,那出钱吗?是厂里给村里出钱,还是村里给厂里出钱?”
黄卫星摇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
看来内幕还不少。石晓晖感到情况不妙。走到黄卫星家的场院上,他对黄卫星说:“谢谢你,黄卫星,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但你要小心,不要让厂里知道,是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明白吗?”
“好的,石经理。”黄卫星也有些害怕地看着石晓晖说,“可石经理,你很年轻,又是新到东山农业公司来工作,许多情况还不了解,你也要小心啊。厂里跟公司的关系搞得很好,而且据说,他们还有很硬的背景。我怕你一个人,搞不过他们。”
石晓晖很自信地说:“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说着他坐进自已的车子,与黄卫星摇了摇手,就开着车子走了。
这里是平原,村落宅舍比山区集中,也整齐。乡村道路和田埂小道更是平坦毕直,像棋盘状纵横交错。
石晓晖见已经九点多钟了,就沿着那条水泥埭路加速往西开去。拐上南北向的那条乡村路后,他心急火燎地往北朝县道开。
开上县道,往西再开七八公路,就是东山农业公司镇农业公司。他要赶在上午开会前赶回到镇农业公司,争取不迟到。
可他正要从乡村路拐上县道时,一辆大奔开过来,然后突然慢下来,降下车窗,驾驶员从车窗里伸出头,招呼石晓晖说:“这不是石经理吗?你从哪里来呀?”
石晓晖降下车窗一看,心头不禁一跳,这不是刘宏波吗?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正好碰到他啊?
“我。”石晓晖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实话:去看他厂里排水口的吧?可说从哪里来呢?
他还没有想出来,刘宏波就笑着说:“石经理,昨天晚上,你怎么没有住在厂里啊?你跟蒋经理都没有住下来,当时我不知道。后来问起你们,才知道你们回去了。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造纸厂啊?”
“刘厂长,你怎么这样说呢?”石晓晖也笑着说,“你们的厂搞得这么好,你又是县里有名的民营企业家,我们是什么啊?哪里谈得上看不起你们?我跟蒋经理晚上有事,才要紧赶回去的。”
刘宏波说:“哦,是这样。后来,我把给你们的红包,让周董事长带给你们了,一点小意思,还望石经理多多关照。现在搞企业不容易,石经理要理解,支持我们啊。”
石晓晖说:“这是必须的,也是应该的,但红包我们不能要,还是让周董事长退给厂里吧。”
“石经理,这你就见外了。”刘宏波认真地说,“大家都拿的,又不是只给你们。”
“那就谢谢刘厂长了,我要紧回公司开会,下次专门来拜谢你。”石晓晖与他摇了摇手,就开着车子拐上宽阔的县道,往镇农业公司方向急开。
车子开进镇农业公司是九点三刻。停好车出来,石晓晖一路奔跑,朝办公楼奔去。在底楼楼梯口东侧的办公室门口,碰到秘书薛思涵。
薛思涵对他说:“石经理,你从哪里来呀?快到三楼会议室,班子会议刚刚开始。”
石晓晖用手势向她致谢后,就快步朝三楼奔。这是他从大学生村官,被提拔为副经理后第三次参加公司的班子会,以前没有迟到过,今天迟到了,虽然事出有因,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石晓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三楼会议室门口,会议室里的班子成员个个都掉过头来看他。
石晓晖红着脸走进去,站在长方形会议桌边掻着头发,对坐在主席位子上的周德安说:“周董事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周德安皱着眉头,像不认识一样地打量着他,没有立刻说话。这让石晓晖更加紧张和窘迫。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十一名班子成员都在看着他。
“你到哪里去的?”周德安声音的异常严厉,“你年纪轻轻,刚刚上任不久,就迟到早退,像什么啊?”
如此严厉的批评,让所有班子成员都震惊不已。最为震惊的还是蒋梦颖,她想报复也不能这么快啊。
周德安没有让石晓晖坐到位置上去,而是抓住机会,进一步显示他的权威。他转过脸去看蒋梦颖,问:“蒋经理,他上班迟到这么长时间,跟你请假了吗?”
蒋梦颖心里很生气,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说:“他昨晚跟我说了。”
周德安马上不客气地责问:“那刚才点名时,你怎么没有说?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样?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啊?”
一把手无缘无故地对自已的新搭档发飚,让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班子成员都以为他这是在新班子面前树威施压,目的是让他的新搭档和新部下,都对他服服帖帖,不敢提不同意见,所以借石晓晖迟到的机会,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其实他们只猜对了一半,还是一半原因谁也不知道,只有蒋梦颖和石晓晖心里有数。
蒋梦颖心里难过地想,前天晚上没有让他得逞,还被石晓晖教训了一顿,他开始对他们进行报复,这也太快了吧?
当然,这也是周德安逼她就范的一种手段。蒋梦颖心里十分生气,却不能现在就跳出来跟他硬拼,只能慢慢来,以后再伺机反击。
想到这里,蒋梦颖压住心头的怒火,对尴尬地立在那里的石晓晖说:“石经理,你为什么迟到?索性给全体班子成员说一下吧。”
石晓晖这才有些激动地说:“我迟到是为公事,而不是私事。我有了环保方面的一个重要发现,早晨七点钟就开着车子,出去取证去了。请允许我坐下,再向大家作详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