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健康一听，马上重视起来。他正襟危坐，一眼不眨看着石晓晖。
石晓晖见小姚泡好茶，要退出去，就对她说：“小姚，不，应该叫姚总裁。”他这时候才很自然地对焦玉霖介绍说，“她现在是我们村的团主任。”
“啊？”焦玉霖惊讶地瞪大眼睛，“我看她还是个初高中生啊。”
石晓晖笑着说：“中学里的团主任，不都是她这样的年龄吗？团的高管就是要年轻，才有朝气和活力嘛。”
姚红怡飞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在石晓晖这边的沙发上坐下，羞涩地垂着头，一声不吭。
焦玉霖把目光直直地伸过去，要把怀疑他居心不良的意思传给石晓晖，石晓晖关下眼皮不接纳，然后掉头看着郭健康和小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现在要先建厂房和农民合作社办公楼，焦总都跟你们说了吧？”
郭健康点点头说：“大概说了说，具体的条款，还没有确定。”
焦玉霖对石晓晖说：“你是副主任，有些重要条款，要你亲自拍板才行啊。”
石晓晖也不推辞，说：“行，那我们今天就把主要的几个条款商量一下，确定下来，然后你们就可以进场搭临时设施了，把准备工作先做起来。待施工图一出来，就正式开工。”
“好好，很好。”郭健康忙不迭地点头应答。
石晓晖边想边说：“建筑工程，最关键的几点，大家都知道。第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付款方式。这个，焦总你跟他们说过了吧？”
焦玉霖闪烁着眼睛，说：“说过了，这个工程是要垫资做的，但垫到什么程度没有说。”因为她在中间吃了回扣，所以很是心虚。
她为什么要抓住这个建设权不放，就是因为有好处可捞啊。她是什么人？精明能干的女商人。石晓晖知道，现在社会上盛行吃回扣的做法，他一个人反对也反对不了。但你焦玉霖也不能吃得太多吧？说到底那也是集体的钱，大家的钱，那不是一种犯罪行为吗？所以他要把一下这个关。
石晓晖想了想，说：“我先说一下，我们的要求：工厂垫资到可以生产为止，也就是四栋厂房全部建好，一幢办公楼装修好。我们农民合作社的办公楼，要垫资到全部完成，交付使用为止。郭总，你看看你们有没有实力垫资做？这个要实事求是，不要勉强，因为这是要真金白银地拿出钱来，才能做上去的，吹牛是吹不上去的。”
郭健康翻着眼睛，边想边说：“厂房垫资，焦总跟我说了。你们农民合作社办公楼垫资，她没有跟我说。大概有多少平方？总共有多少造价？”
石晓晖说：“大概两千平方，土建带装饰，估计七八百万左右。”
郭健康说：“这个工程量不算大，可以帮你带着做掉，但我们也有两个条件。”
石晓晖说：“什么条件？你说。”
郭健康说：“一是做垫资活，就不能再下浮。让施要队赚不到钱，哪是没人肯垫的。二呢？前面我们帮你们垫资干活，要冒很大的风险。万一你们付不出工程款，我们问谁去要这个钱？所以你们村农民合作社有了钱以后，其它的工程，应该优先考虑承包给我我们。”
石晓晖表态说：“这个没有问题，但到时可能要招投标。我想在评标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你们。你们的资质硬，如果活再做得好，自然可以得高分，顺利中标的。”
郭健康越来越不敢小视这个小副主任了，心想他好精明啊，比焦总精得多。这就有些难弄了，焦总私下里问他们要四个点的回扣，要是这个小副主任在取费标准上扣得紧的话，我们还赚什么钱呢？如果他也贪的话，问我们再要几个点，那还干个屁啊？不是垫资给他们白干吗？
垫资的问题谈好，就到谈付款方式。这个跟垫资是连在一起的，也好谈，到第三条，取费标准，就有些难了。双方为各自的利益着想，开始争执起来。
石晓晖看了坐在那里的姚红怡一眼，提高声音说：“我们村农民合作社今天就我和姚总裁在，其它人都出去办事了。”
姚红怡扭了扭身子，感到既高兴，又别扭，脸又红起来。
“关于取费标准问题，大家都比较敏gan，因为这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石晓晖开诚布公地说，“首先，我要申明，我不要回扣，一分钱也不要。我也不希望其它人吃回扣。”他说话的时候，不看焦玉霖。
焦玉霖竭力镇静着自己，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但脸色还是fa热发红起来。
郭健康和小施都偷偷拿眼睛去看焦玉霖，连姚红怡也知道石晓晖这话指的谁，把目光向焦玉霖投去。
焦玉霖被他们看得有些难堪，心里对石晓晖也有些恼火。
“所以郭总，你们不要考虑这一块成本。”石晓晖继续不管不顾地说，“据我所知，现在许多建筑工程，这一块成本也不小，少则一二个点，多则三四个点，甚至五六个点，七八个点。我们的工程是股份制的，也属集体性质，所以这一点我们是不允许的。吃回扣，就等于吃集体的钱，这是一种犯罪行为。”
郭健康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脸上露出赞佩之色。这个小副主任好厉害啊，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他在十多年的建筑生涯中，很少碰到这样的甲方，公开申明不要回扣，也不允许别人吃回扣。
现在社会上形成的约定俗成的风气是：只要谈到工程，就先谈回扣，谈让利，然后再谈下面的事。以前有权发包的人都是直接伸手要，有的还要得很高，狮子大开口；现在是转着弯子要，让亲朋好友出面要。几乎没有一个工程不要回扣的，所以焦玉霖提出要四个点的回扣，他觉得稍微高了点，因为这是垫资工程，但还是答应了。跟她做了中介协议，她才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他是一个小清官啊，这就好！可焦总的中介协议已经签给她，不能反悔了。要是石副主任价格压得低的话，我们就赚不到钱了。
唉，这就是一些老板愿意跟贪徒打交道的原因。当然也有风险，一些老板不是因为行贿罪进了班房吗？吃这个回扣，我们国家是不允许的，追究起来是犯罪的。所以要保密，但再保密，也是有危险的。跟贪徒与清官打交道，有利也有蔽啊！
郭健康患得患失地想着，石晓晖还在说着他的理由：“考虑到你们垫资的因素，我也不想让你们下浮太多，在按照我省建设工程取费标准的基础上，下浮五个点。”
“啊？要下浮这么多？”郭健康惊叫起来，“垫资活下浮太多，我们受不了。”
再加上焦总的四个点，那就是九个点，我们还赚什么钱啊？郭健康朝焦玉霖看，眼睛里满是不想再做这个活的意思。
姚红怡知道石晓晖在为村农民合作社争利益，大公无私，铁面无情，心里对他更加佩服，也更加热爱他了。她见焦玉霖神色不安，没有注意她，就迅速掉头看了石晓晖一眼，把对他的敬佩和热爱之意送给他。
焦玉霖知道自己不开口不行了，就对郭健康说：“郭总，你不要急，可以商量的。大家退一步，让一点，不就行了吗？”
郭健康坚持说：“我们要垫资做，就不能再下浮。再下浮，我们就不做了。因为这种类型的建筑，只能是二类取费，或者三类取费，要下浮这么多，我们还赚什么钱？”
他说得很干脆，说明他不是很饥饿，急于找活干。也说明他是建筑老浆糊，很内行，懂得谈判的技巧。他知道垫资活社会上很多，大都是甲方求着乙方干。而这里的乙方，这个小副主任既要我们垫资干，又有这么高的要求，谁是傻瓜，给你们干啊？
焦玉霖为难了，把目光投向石晓晖。石晓晖接纳了她，但用目光投过去的是责问和埋怨：你是不是问他要了回扣？要也不能太高啊。这是垫资活，你不能太黑心，问他要一个点差不多，太多谁干啊？！
焦玉霖也不怕姚红怡等人发现，狠狠地盯着石晓晖，眼意说：这钱又不是你的，你扣那么紧干什么？大家都要回扣的，我为什么不要？真是的！
石晓晖看懂了她的眼意，但他不同意她这样捞。不行，这是放纵不得的。这样一放纵，我们美丽乡村建设这么多工程，她要捞多少钱啊？
几千万啊？怪不得现在一些贪徒只要被抓起来，家里就都有几千万现金，甚至几个亿，真的太疯狂了，怎么得了啊？！
石晓晖咬紧牙关，说：“郭总，垫资因素我们考虑进去了，才要求你们下浮五个点的。没有这个因素，我们起码要求下浮八到十个点。”
郭健康一听，霍地站起来，很干脆地说：“这个条件，我们接受不了，这个工程我们不做了，走！”说着就带了小施，有些傲慢地走出去，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