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往事随风,平津王
煮酒2019-07-28 15:464,939

  那一年,是凌客川与爱妻楚明熙共赴海外,定居幽岛的第三年。

  因为凌客川宅心仁厚,与人为善,虽然只是一介商人,却在民间颇有声望。在加上富可敌国的财力,所以引得不少异客游民前来投奔。

  夫妇二人也只用了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将这片原本无人问津的莽荒之地,建成了颇具规模的繁华城镇般的存在。

  可任谁都不曾料到,这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竟在一夜之间,被东瀛海盗屠杀殆尽,并将此岛霸占。

  而后幸得凌客川的门客――杨振大侠,只身一人在这场滔天大祸,无妄之灾中,历经九死一生方才逃脱,并向朝廷通告此事,天子震怒之余,便派遣四大神捕剿平海盗。

  ――后来,四大神捕血洗了幽岛海盗这件事,在朝野与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

  传说“四大神捕”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彻底剿灭了海盗。

  但只有他们兄弟四个最清楚,其实那次,若非“神嚎”听闻此事,不计前嫌前来助阵,与他们并肩而战,他们又岂能如此轻易的就将那些海盗铲除?

  只不过,随着此事的结束,他们兄弟四人也从海盗头目那里得来了一个惊天机密。

  ――那些海盗之所以选择攻占此岛,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一个人的主使。

  此人权势滔天,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甚至代天子号令群臣,此人便是――平津王!

  作为一代贤王――德昭王爷的后人,平津王为何如此?

  是的。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为何如此?

  他为什么要雇佣海盗袭击幽岛,屠杀凌客川满门?

  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些海盗当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何原因。

  他们知道的只是――当他们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高风和高林当然会认为这些海盗是信口雌黄,平白无故污蔑平津王爷。

  所以,他们杀了这些胡言乱语的人。

  一个不留。

  回到京城复命后,圣上很高兴,平津王爷也很高兴。

  可是,高火和“神嚎”两人却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试问,一些东瀛海盗又怎么会知道在神州大地,高居庙堂之上的正是平津王爷此人?

  两人开始在暗中调查此事。

  经过一番明查暗访,两人从一些和凌客川与楚明熙颇有渊源的朋友亲信那里,逐渐明白了当年凌客川为何要带着爱人楚明熙远离繁华,共赴海外。

  原来,当年楚明熙只是京门妙音坊里一名艺伎。她自幼在那里长大,十六岁以前,还只是一名端茶送水的打杂丫头。

  待到她年满十六,登台献艺的那天,她一改往日普通装束,换上了妙音坊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裳。

  一身绮罗绸缎,一袭彩云薄纱,宛如一朵娇艳盛绽的鲜花。

  她蛾眉淡扫,冰眸朱唇,雪肤玉肌,身姿曼妙,舞步轻如飞燕,莺喉宛若天籁之音,引得台下看官竞相欢呼,疑似天仙下凡。

  众人皆被她风姿绰约,粉雕玉琢的绝世容颜所折服,感叹人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与此女做一番比较的美人。

  很快,楚明熙一鸣惊人的美貌便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更有好事者为她冠上了“京门第一美人”的头衔。

  很多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为了一睹芳颜,听她弹曲作舞,不惜豪掷千金,这其中,便有慕名而来,后来者居上的平津王爷。

  那时,平津王代少年天子摄政,日理万机,公务缠身,百忙之余,也只是见了她三次而已,便下了聘礼,责令妙音坊,三日后,便要楚明熙嫁入王府,册封夫人。

  暂且不说平津王生性风流,府中妻妾成群,堪比三宫六院,只道那时候楚明熙早已心有所属,和江南大商人凌客川私定了终身。

  凌客川自然知道如他这等下贱商人,纵有万贯家财,也难抵四海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津王那金口一出。

  所以,他只能选择连夜带着楚明熙逃亡海外,远走高飞。

  平津王得知此事后,虽一时恼羞成怒,将妙音坊里一干人等厉鞭责罚,待到冷静下来,又觉得此事不宜声张,以免害的自己在民间颜面尽失。

  于是命令所有知情者务必闭紧口风,如有泄露此事者格杀勿论。

  所以,自从楚明熙和凌客川离开京城后,除却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民间没有人知道两人遁世隐居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平津王的横刀夺爱。

  但平津王在私底下,仍在暗中差遣了一些密探,打探凌客川和楚明熙到底去了何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们二人做了如此辱没他的事情,又怎会逃出他的手掌?

  这才有了而后被世人皆知,并在茶余饭后谈念几十年的“血洗幽冥岛”此等惊天大案。

  那是一个已过凌晨的阴谋之夜。

  高风已经安眠入睡,只听到门外传来家中仆人的敲门之声。

  他起身穿衣,打开门后,才发现仆人的身后,还站着两名手持拂尘,黑衣打扮的宫中太监。

  他不明白自己一介九品捕头,为何会被宫廷中人召见,而且是在这深更半夜时分。

  只听为首的那位太监沉声道:“高捕头,平津王爷有请,快跟我们走一趟。”

  高风微眯着眼睛,道:“何事?”

  “多嘴!”那太监狠狠地看了高风一眼,尖声细语道,“一看你,就是个不懂规矩的乡巴佬!那是你该问的?”

  高风慌忙躬身拱手,匆忙跟随他们二人出了家门,上了一辆双辕马车,驶进了烟锁雾迷的暗夜深处……

  驶进了一个阴谋深处……

  ……

  ……

  平津王背对着高风,站在木桌前。

  一盏烛火将平津王背后的影子无限放大,投射到高风背后的墙壁上,就像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魔鬼。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很久。久的,让高风感到了窒息。

  “高风,”平津王依旧没有回头,“你知不知道……”

  高风见他又沉默了下来,不由得躬身颔首道,“王爷……”

  平津王又闭上了嘴……

  ――据说身在朝野庙堂里的一些大人物,说起话来一向很慢。因为他们都害怕自己会说错一些什么,所以才会在脑海中思索良久,三思之后又在三思,才会开口言谈。

  不过这也表明了他们说的话很重要,可以说,字字珠玑。

  “你知不知道……”平津王终于开口了,他似乎有意停顿一会儿,方才缓缓道,“你的那位高火师弟,最近在忙什么?”

  高风皱紧了眉头,道:“他最近在巡检司,一直在协同大理寺和京兆府缉捕要犯。”

  平津王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呢?”

  高风只感到一头雾水,“小人有些不太明白……”

  平津王仍未转身,冷笑道:“据说他最近和一个叫什么鬼名字来着……我忘了……他是个江湖人。”

  他接着道:“他们两人走的很近。”

  “江湖人……”高风想了一想,心中不免一紧。

  莫非平王爷指的是“神嚎”?

  莫非……平王爷知道了他和高林私自篡改了“神嚎”的自荐信,也知道了英勇盖世的“神嚎”不请自来,协助他们平叛了海外幽岛之上的那些海盗?

  可是后来,他们在向朝廷邀功的时候,并未提及“神嚎”半字。

  ――由此,平王爷想要为“神嚎”正名,然后责罚他和高林?

  想到这里,高风已是汗流浃背,战栗不已。

  但转念一想,若是此等罪罚,平津王爷又为何选在这深更半夜召他前来?

  高风突兀之间,猛地想到,在幽岛之上,他们前去剿贼的几个人,皆从那些海盗流寇口中,听到那些人在临死之前,皆口口声声说――

  为什么当初指使他们霸占幽岛,屠杀凌客川满门的是平津王爷,现在又命“四大神捕”前来诛杀他们?

  ――当今天子,不过是一介少年,天下又有谁人不知如今是平津王爷代为辅政?

  难道说……高火在和“神嚎”秘密调查这背后的阴谋?

  “哦……”高风趁平津王未回头看他,急忙用袖口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高火师弟最近的确和一名江湖人走的很近,那人,人称‘神嚎’,真实姓名不祥,两人都是酒肉朋友,闲暇之余,不过是喜欢凑在一起拼酒吃喝而已。”

  他接着道:“高火师弟向来大大咧咧,没什么脑子,若是王爷不喜欢我们巡检司结交江湖朋友,小人回去后,警告一下高火师弟便是。”

  “谁在乎他会和谁交朋友?”平津王反驳道,“关键是,他和谁在一起,都干了一些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高风。

  高风抬了抬眼睛,不禁惊骇之余,“啊”了一声,倒退了两步。

  平津王并没有长着三头六臂,相反,他长得面如冠玉,斯斯文文,孤傲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无法比拟的贵气。

  只是他的脸上,贴着一块带血的白纱布。

  如此贵重之人,他怎么可能受伤呢?――倒真的把高干吓到了。

  “王爷……你……”

  平津王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高风,讥笑道:“那个叫什么的……哦……对了,神嚎!”

  他平静的目光中划过一丝阴鸷,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受伤的脸,“想不到吧,一个江湖人竟敢跑到王府来行刺本王。”

  “你说……”他沉吟片刻,接着道,“你家老三和此贼人是莫逆之交,他会不会……也是知情者?”

  高风慌忙跪倒在地,接连叩首,颤声道:“小人敢以性命担保,老三他绝不是知情人,绝不是啊王爷!”

  “起来吧,”平津王蔑视着他,“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不想多说别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高风缓缓起身,躬身拱手,道:“小人知道了。”

  他接着道:“巡检司‘四大神捕’自当竭尽所能,一个月之内,务必将‘神嚎’捉拿归案!”

  平津王冷笑一声,淡淡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高风颔首道:“恳请王爷颁发海捕公文,巡检司定当号召天下英雄诛杀此贼!”

  “蠢……”平津王沉吟道,“本王本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很聪明,很能干,比如说,你在那海外幽岛上,面对着那几个海盗的信口开河,说什么是本王指使他们屠杀凌客川全家,现在又反过头来杀他们的鬼话,你当时毫不犹豫的就将他们斩杀,就这一点,本王觉得你这个人吧,还能用……”

  他背过身去,发出一声长叹。

  高风惊愕道:“王爷如何得知此事?”

  平津王叹道:“本王也不必对你有所隐瞒,在你们巡检司,自然有本王的密探。点到为止,你也不必多心,因为六部九卿,藩镇边塞,皆有本王的密探。”

  他吸了口气,接着道:“本王相助天子辅政,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是一刻都不能懈怠,所以,必要的手段还是要有的。”

  高风道:“应该的。”

  平津王道:“可是本王现在觉得你这个人又不能用了。”

  高风惊骇,瞪大了眼睛。

  ――据说很多大人物平时从不把自己的秘密泄露给别人,一旦说了,所代表的往往不是信任,而是……起了杀心。

  平津王冷冷道:“那‘神嚎’在民间好像还算有些名望,很多百姓都说他是大侠。”

  他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高风,接着道:“他若刺杀本王,百姓们会怎么想?”

  高风骇目,闭紧了嘴。

  “所以,”平津王微阖双眸,“你们‘四大神捕’私底下解决了那厮就行了,切不可声张,你明白了吗?”

  高风用袖口拭去额头上的冷汗,躬身道:“小人明白了。”

  平津王道:“本王倒是有一计谋,可以让你事半功倍。”

  高风道:“王爷请讲。”

  “那神嚎居无定所,现在他行刺本王不成,早已逃之夭夭,想找到他只怕并非易事,”平津王盯着高风的眼睛,道:“你家老三不是和那‘神嚎’关系匪浅吗?你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高风颔首道:“小人……明白了。”

  明白了吗?

  ――没有明白。

  高风明白的只是平津王不可小觑,此人胸有城府,智谋过人,心里叵测,虚怀若谷,而且很重视自己的声望。

  他认为,此人将来必“大成”!

  所以他必须尽心尽力为此人做事,因为,照顾好了平津王,也就等于照顾好了他的下半生。

  可他没有明白的那部分,也恰恰为“四大神捕”日后的决裂和没落埋下了伏笔。

  这是后话。

  在这次密谈结束后,五年后的某一天晚上。

  高风再度拜访平津王。

  那时候的平津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风度翩翩,注重个人声望的“大成”之人了。

  相反,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他经常辱骂殴打府中的下人,到处搜罗好看的女子充盈他的后院,而且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哪位百姓不顺眼,他就会不顾及尊贵的身份,走上前去对着一个陌生人拳打脚踢。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权力,早已被当年的那位少年天子架空,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个“废人”了。

  但他面对今天这样颓废糟糕的自己,也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辞。

  他告诉高风,只有他现在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才拥有的“德高望重”――彻底毁了,圣上才不会对他起任何疑心。

  高风还能说些什么?他只能在背地里咒骂:平津王,小人也!

  他悔恨的是,当年为什么就没能把此人看透!

  因为,跟错了人,也就代表走错了路。

继续阅读:第五十三章 往事随风,神嚎与冷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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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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