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咱们只不过在闲来臆测而已，你我皆知但凡臆测，便总有说不通的地方，因为那并非事实，对吗？”高风问。
“师傅所言极是。”阿澈点了点头。
“在我们讨论的一开始，”高风道：“你先是臆测你季火盈师姐也是黑白联盟的人，即是所谓的真凶。说说你的理由。”
阿澈不假思索，道：“高林师叔在自杀的过程中，师傅不觉得太过仓促了一些吗？――他甚至没有诉说自己的苦衷，也没有对我们提到‘黑白联盟’，便选择了自尽。”
“高林师叔此举，我起初推测的是，若非是高林师叔知道了师傅你是所谓的凶手，――他为了保全季火盈师姐，不让师姐日后为他报仇，所以，大概懒得跟我们废话就自杀成仁。”
阿澈话锋一转，道：“不过后来师傅说的没错，如果你是凶手，是不会给高林师叔留下机会害自己的。”
他看着不住点头的高风，接着道：“所以如今看来，他可能知道了自己的徒儿季火盈师姐才是凶手，所以他相助不成，便要把所有的罪责扛在自己的身上。”
“为了自己的徒儿，拼了一把老骨头不成功便成仁对吗？”高风淡淡道。
阿澈不禁叹道：“三大神捕虽然当年的确做过错事，但他们对待自己的徒弟们却视如己出，这一点，巡检司的兄弟们都心知肚明。”
高风目露欣慰之色，苦笑道：“之所以对自己的弟子好，并非是出于爱护，而是为了对得起祖师爷当年的栽培，为了守住心中少年时代的那种师徒间的情谊，也是为了……呵呵……成为一个像祖师爷那样的一派宗师。”
阿澈怔怔的看着高风，道：“师傅，其实你是个好人。”
高风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就别在寒碜为师了，为师是好人，当年就不会杀害神嚎大侠了，不过话说回来，为师活了一辈子，有很多时候对于好人和坏人的界限，自己也是分不清呢！呵……”
阿澈闭上了嘴。
师傅高风其实说的没错，很多时候，好人和坏人是分不清的，所在的位置不同，做事看人的动机自然不同，人也会每天因时而变，一个人所做之事，实在无法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好人。
――有时候阿澈也认为自己是个坏人。譬如说，三个月前，他就做了一件“坏事”。
――他以匿名的方式，向御史台递交了一封关于平津王当年指使三大神捕暗杀神嚎，掩埋血洗幽冥岛背后真相的密信。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且当后话来说。
单凭这样做的后果，倘若朝廷一旦追究，作为三大神捕之首的高风，定然会首先锒铛入狱。
那么，阿澈就犯了欺师灭祖的大忌，――即便高风做的再不对，可作为他的徒弟，又怎能私底下迫害自己的师傅呢？
日后一旦被世人所知，是不是……也不会有一个人说阿澈是好人？
“阿澈？”高风看着似乎陷入沉思当中的阿澈，“你在想什么？”
“哦……”阿澈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没什么。”
“话说回来，”高风叹道，“你为什么唯独没有怀疑你二师兄高渐离这个人？”
阿澈摇了摇头，道：“二师兄怎么可能是凶手呢？我阿澈的读心术虽然不被世人接受，但自认为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徒儿也曾用心观察过二师兄，但徒儿实在看不出二师兄的身上有任何的瑕疵。――他简直就是个完人。”
“况且，一开始来到幽冥岛，渐离师兄曾为师傅挡了杨振大侠偷袭的一箭，”阿澈接着道，“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自己又怎么会用命去保护师傅呢？”
高风微眯起了眼睛，道：“你二师兄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
他看向阿澈，接着道：“有时候他就站在我的旁边，我总会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寒意，甚至头皮会发麻。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我们来到幽冥岛之前，我从未有过。”
关门……
开门……
阿澈皱起了眉头，道：“可能是师傅你太敏感了吧，我倒是觉得二师兄这个人城府是有的，但他真的是老好人一个，之前在门外，季火盈师姐一直对师傅颇有微词，可二师兄一直都在百般维护师傅。”
他笑了笑，接着道：“而且他还很懂的……和稀泥，之前我在门外刚提到高林师叔，他就马上猜到我若是继续说下去的话，季火盈师姐必定会不高兴，难免会发生口舌之争，所以他立刻示意我不要说下去。”
“哎……”阿澈摇头苦笑，“我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二师兄的那种聪慧机敏。”
高风道：“你羡慕他？”
阿澈点了点头。
高风叹道：“你最好不要羡慕。”
阿澈惊愕了一下，道：“为什么？”
他接着道：“师傅以前不是经常教导徒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木弱于林，林必摧之，可是木秀于林，又示弱于林，就会共处之吗？我觉得二师兄还是蛮复合师傅的要求的。”
“阿澈……”高风眯着眼睛，似是忧虑重重，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你季火盈师姐提到的那个黑白联盟，能够布下这样一盘诡异的棋局，凶手必定是个城府极深，且心机叵测的智谋高手，你达不到这个要求，你季火盈师姐也达不到，那么剩下的……”
夜更深。月没星沉。黑暗笼罩大地。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
季火盈依偎在高渐离的怀里，无声的低泣着。
“师傅死了……以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我。”高渐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说。
“可是说不定接下来我们俩都会死，”季火盈恨恨道，“你师傅和阿澈就是凶手！”
高渐离的心中一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季火盈从高渐离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泪眼凄迷的看着他，嗔声道：“你不妨回忆一下，今天白日，你背着我来到石屋门前，我师傅进入石屋检查有无机关埋伏时，你的师傅高风说什么了？”
高渐离道：“他说什么了？”
“你好好想想，”季火盈柔声道，“隔了还没有一天的时间，你不应该忘记的。”
高渐离微眯起了眼睛，似是陷入回忆当中，道：“当时师傅催促二师叔快些，并解开了胸前的一颗扣子，说……这天，热死了。”
季火盈点了点头，道：“当时你背着我走了一路，你可曾感觉到热？”
高渐离摇了摇头，道：“不曾。”
季火盈道：“这是因为，我们在上路之前，都食用了你和阿澈采摘回来的生地花，所以我们都不曾感觉到热，因为食用了这种野花，可以帮助我们降低体温，防止身上残余的磷自燃。”
高渐离沉吟道：“不错……”
季火盈道：“可是你师傅为什么当时就会叫嚷着这天热死了呢？”
高渐离瞠目而视。
季火盈冷笑一声，讥讽道：“他这明显是在诱导我师傅。”
高渐离道：“诱导二师叔？”
季火盈道：“因为我们都吃了生地花。所以我们不会感觉到炎热，你师傅偏偏在那个时候喊热，这不是诱导我师父快去害他，又是什么？”
他接着道：“可阿澈若是不知道生地花的奥妙，可以防止磷的自燃，你师傅也不会去诱导我师傅赶快去加害他们。”
高渐离挠了挠头，皱眉道：“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季火盈冷笑道：“一句话，阿澈和你师傅都是黑白联盟的人。”
高渐离被震惊的目瞪口呆，“盈儿……你别乱猜。”
“我没有，”季火盈吟声道，“我们必须从头在捋一遍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高渐离疑虑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
季火盈道：“自从黑白联盟找到我师傅，我师傅就对我说，他才不相信黑白联盟的那个女人说的那些鬼话，但是，他又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高渐离道：“蹊跷？”
季火盈道：“你想，黑白联盟设下如此周密的杀人计划，又怎么可能让我师傅一人独自来幽冥岛运作这一切？”
高渐离道：“所以……”
季火盈道：“所以我师傅当即决定静观其变。”
“为何要静观其变？”高渐离叹道，“如果二师叔一开始在踏上幽冥岛之前，就将这一切告知巡检司，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悲剧发生了。”
“当时御史台联名上诉平津王，其中一条罪状，就是关于三大神捕的，如果圣上追究责任，三大神捕恐难辞其咎，”季火盈道：“如果当时把这一切如实相告巡检司，平津王当时就不会死，可是如果他不死，三大神捕就会受其牵连。”
她接着道：“所以，横竖都是死，我师傅决定赌一把。”
高渐离倒吸一口凉气，道：“原来如此。”
季火盈道：“但是我师傅觉得，幽冥岛一行中，必定还有黑白联盟的人。”
高渐离叹道：“我明白。黑白联盟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杀人计划去交给你师傅这样的……”
季火盈道：“这样的‘什么’？”
高渐离笑了笑，道：“老狐狸。”
季火盈柔声道：“老狐狸不假，可是师傅可没老狐狸那般坏。”
高渐离道：“所以你师傅带着你来到幽冥岛之后，起初就只是遵照他们的指使，诬陷阿澈才是做局的凶手？”
季火盈道：“不过那时候我师傅当真觉得阿澈就是凶手。”
高渐离皱眉道：“为什么？”
季火盈道：“师傅说阿澈是个自舔伤口的孤狼。”
“自舔伤口的孤狼？”
“在这之前，这样的评价，师傅就给了一个人。”
“谁？”
“神嚎。”
“师傅说，这种男人站在人群中看似木讷呆板，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被别人伤害了也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们会自我修复，而且这种人报复心理很重。”
“你师傅怎么会这样想？”
“我师傅说神嚎就是一个报复心理很重的人，因为被人伤害了，又不肯跟人诉说，所以才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来报复伤害过他的那些人。”
高渐离诧异道：“当年三大神捕伤害了神嚎，篡改了他的自荐信，难道他私地下报复过三大神捕？”
季火盈微微摇头，道：“没有。”
高渐离道：“那你师傅怎么会这样说？”
季火盈又在摇头，道：“也可能是师傅的偏见，觉得神嚎这个人实在太另类，不过我也觉得师傅说的话很有道理，阿澈那个人的确有些不正常。”
高渐离叹道：“对，他有病，不过我觉得他的心地很善良。”
季火盈冷冷道：“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人阴阴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高渐离苦笑，疑声问：“可是你师傅既然认为阿澈是凶手，为什么黑白联盟的人还要让你师傅诬陷他？”
季火盈冷笑，道：“大概这才是黑白联盟的高明之处。之前我也不明白，但是后来就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
季火盈看着一头雾水的高渐离，道：“我师傅越是千方百计的怀疑阿澈，其他人才会同情阿澈，反而认为我师傅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