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季火盈用不甘的眼神看着高渐离,嗔声道,“我师傅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自杀的,因为他本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他必定和凶手达成了某种协议。”
高渐离迷惑道:“和凶手达成了协议?”
季火盈笃定道:“凶手就是你师父和阿澈,协议就是—— 诚如之前阿澈所说,师父必然是不想我为他报仇。”
高渐离沉默了起来······
“可是,”季火盈讥诮道,“你觉得你师父和阿澈会放过我吗?”
她接着道:“我师父是死了,不过黑白联盟仍在,他们必定会斩草除根,用我做黑白联盟的替罪羊的。”
高渐离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师妹,二师叔死了,你可能太过伤心,所以,免不了胡思乱想,”他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季火盈,接着道,“疑心暗鬼的坏处就是,师傅和阿澈可能未必这样想,但是你这样敏感,难免会招致杀机。”
季火盈瞪大眼睛,道:“你终于相信你师父和阿澈就是凶手了?”
高渐离吸了口气,皱眉苦思,缓缓摇了摇头,又陷入了沉默中。
季火盈的眼神迷离,悲声道:“在来幽冥岛之前,我师父一路上,曾对我千叮万嘱,他说,只要有机会杀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高渐离的心中一紧,道:“他为何会这样说?”
季火盈冷冷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师父就意识到了,真正的凶手出自内部。他这样说,当然是不想让我们被凶手捷足先登,首先殒命。”
高渐离皱眉道:“你师父他······”
季火盈叹道:“不错,师父他不是好人,他的确野心勃勃,总想有所建树,他还是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人,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高渐离沉吟道:“我明白,二师叔没有子嗣,他一直把你当成他的女儿。”
季火盈看着他,柔声道:“其实我师父还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让我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他说你荣辱不惊,喜怒无色,将来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他说他不会看错人的。”
高渐离苦笑,道:“二师叔也太抬举我了。”
季火盈道:“但是我相信他。”
高渐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高渐离起身,柔声道,“盈儿你早点休息吧。”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季火盈目露焦虑之色,仰面看着火烛前的高大阴影。
“师妹,你记住了,”高渐离凝眉道,“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险,我会死在你前面的。”
“不!到那时候就晚了,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季火盈坐在床边,继而将身体蜷缩一团,埋头道,“我已经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呜呜······”
高渐离看着轻声抽噎的她,怜悯之心油然升起,他走过去,将季火盈揽入了怀里。
“不如我们现在逃走吧。”高渐离忽然道。
“逃走······”季火盈抬眼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但不是真的逃走。”高渐离又道,“我们留在后面跟踪师傅和阿澈,看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办,还会不会遇到危险。”
——如果他们还会遇到危险,那说明他们二人不是凶手,最起码有一人不是。
季火盈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
······
月没星沉。
高渐离轻轻地关上了门,将无垠的黑夜拒之门外。
屋子里并不明亮,一盏飘忽不定的烛火,只照亮了一张木桌,两张脸,以内的一小片空间。
高风和阿澈依然坐在烛火的两端,怔怔的看着他。
“师傅,阿澈,你们还没睡?”高渐离笑着问。
两个人还在怔怔的看着他。
“没······”阿澈说。
“早点睡吧,”高渐离叹了口气,看着高风,“二师叔的死,对盈儿师妹打击太大······我多陪她一会儿,今晚······我不回来了。”
高风淡淡道:“好,你去吧。”
“嗯······”高渐离背过身去,打开门,走进了门外的黑夜里。
“阿澈,”高风不由得唏嘘一声,“我们也早点睡吧。”
次日,清晨。
高风和阿澈来到高渐离和季火盈居住的房间外,高风让阿澈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
阿澈又敲了几下,可能是手重的缘故,那未上门闩的木门,竟然被推开了。
但见里面空空如也。
阿澈猜惊道:“二师兄和季火盈师姐不见了。”
“嗯······”高风黯然垂目,“我其实早就应该想到他们会走的。”
阿澈道:“为什么?”
高风苦笑,道:“如果之前死的是师傅,而不是你二师叔,恰好在你昏迷过去的时候,为师自杀了,——你会相信为师是自杀的吗?”
阿澈摇了摇头,叹道:“自然不信。”
他接着道:“就算师傅当真是自杀的,徒儿也不会相信。”
高风叹道:“你季火盈师姐自然也不会相信,她既然怀疑到了你我二人的头上,当然就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了。”
阿澈道:“可是二师兄他······”
高风黯然道:“但愿他是真的相信你季火盈师姐,随她一同离开了这里,而不是出于别的目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高渐离不相信,那么他和季火盈的出走,就是别有目的。也就是说,他是凶手。
阿澈对师傅的忧虑心领神会。自然也不便在问下去。
两人收拾打理一番,重新踏上了“征途”。
湛蓝的天空中,秋阳高照。
村庄依然宁静。杜鹃花依然盛绽。路边的枯骨依然在岁月蹉跎中慢慢地腐蚀消亡······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高风和阿澈师徒二人顺着脚下的青石路,在走上百丈,就到达了最后一处地标,——凌家老宅。
可偏偏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阿澈和高风走着走着,脚下的青石路忽然便一阵轰隆,深陷了下去。
高渐离和季火盈躲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不经意间,便看见阿澈和高风两个人的身子向下一沉,没入了地底之下,原地升腾起了一阵漫天飞扬的尘土。
“怎么回事?”高渐离惊诧道。
“他们······”季火盈瞪大了眼睛,“好像遇到了危险。”
“快走,看看去······”
两人走到那里,但见令阿澈和高风消失的地方,那些地面上的青石显然比别处的青石干净了几分,像是被狂风扫过一番,但是路,依然是路。
两人脚下的青石路下,深入地底十余丈,阿澈和高风二人的周遭一片黑暗。
阿澈点燃了火折子,照亮了这间密室。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想到真正的机关陷阱,不应该出自村庄里的那些房屋,而是路。
他们可以不进入那些屋子去休息,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不走路。
只要往前走,便会坠入这地底深渊。——这才是凶手的如意算盘。
密室是由石块堆砌起来的。四面的石壁上光洁无物,唯有密室的屋顶之上,留着一道宽一寸,长三寸的小窗。
那小窗里面,好像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
“高风,身陷囹圄的感觉怎么样?”小窗上面的那双眼睛,开口说话了。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而且她的声音很好听,很平静,平静的像是秋日里的一泓清水。
可是这柔美的声音,却像是一把阴寒的利箭,让高风和阿澈毛骨悚然。
高风和阿澈相视一眼,便仰面看向那个小窗,道:“你是谁?”
“当然是凶手。”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明知故问······”
高风冷冷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凶手,我是问,你究竟是谁。”
“黑白联盟。”
高风微眯起了眼睛,道:“你是神嚎大侠什么人?”
“当然是亲人。”
“你要为神嚎大侠报仇?”
“那是自然。”
“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无辜之人,”高风叹道,“想要我们三大神捕的命,拿走便是。”
“既然你们三大神捕心里有愧,心甘情愿送命,为何一开始要杀死杨振大侠?”女子的声音变得悲戚起来,“为何还要等到一切覆水难收,才肯承认自己走投无路?”
高风厉声道:“我现在就把命送给你可以吗?”
他看了一眼阿澈,继而仰面看向那个小窗,接着道:“只求你放过阿澈,他是无辜的。”
“不,”阿澈平静的看着高风,淡淡道,“师傅,要死一起死。”
一瞬间,高风只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阿澈的父亲,也曾在患难与共的时候对他说过,要死一起死!
“好徒儿,如果她可以放过你,你一定把神嚎大侠的遗愿做下去,《神嚎秘术》只有在你的手上,才能发扬光大,”高风拍了拍阿澈的肩膀,抬眼看向小窗,道:“你放过阿澈,阿澈是个单纯的好人,他从来没有害过人,阿澈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他接着道:“之前听季火盈说,你们黑白联盟复仇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杀人,也是为了神嚎大侠的《神嚎秘术》被朝廷认可,可是你们用《神嚎秘术》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这不是对神嚎大侠的一种亵渎吗?”
“不!”阿澈大声道,“我师父他也是个好人!虽然他犯过错,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错,他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很后悔的,如果神嚎大侠还活着,相信他也不会看到你这样做的!”
“但是神嚎大侠死了,”女子冷冷道,“杨振大侠也死了······”
她接着道:“若是你师父有悔过之意,杨振大侠本不必死!”
阿澈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一开始没有开诚布公!如果你够坦白,师父自然会向你们谢罪的。”
“果然是师徒情深。”女子冷笑,“如果你师父真的有悔过之意,那么他本应该向朝廷开诚布公,而不是我们。”
“你们······”阿澈微眯起了眼睛,“你们黑白联盟里,还有谁?”
女子道:“我会告诉你吗?”
高风道:“你究竟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