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时,天已彻底黑下来,雨还在瓢泼地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我除掉湿淋淋的蓑衣,换上衣服和木屐,因为衣服和鞋子都已经湿透。
堂屋里点着煤油灯,灯光昏暗,照着师父苍老的面容。师父坐在躺椅上抽旱烟,听着雨拍打房顶的声音,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回忆。
我整理着衣服,看看师父,说:“师父,血棺已经被埋好了。”
师父点头说:“希望那东西别再出现。”
“你的烟可抽不少了。”
“再抽一杆。”
我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倒着热水,那是师父回来烧的。喝着热水,我说:“师父,破血棺局的时候,你先让我破腾蛇位,是担心有人做局?”
“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那是血棺布局留下来的?”
师父看看我,点点头。
我语气稍微沉重些说:“师父,你难道不好奇?”
“好奇什么?”
“当然是血棺的方位。”
“天罡地煞皆是完美布局。”
我摇摇头,说:“跟天罡地煞方位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血棺的位置就在封村对面。难道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吗?”
“或许是巧合吧。”
“只是这样?”
“你还有什么疑问?”师父瞥我一眼说。
我笑笑,随后摇摇头,表示没有疑问。
厨房里还放着我清晨采的猴头菇,锅灶一角摆放着柔弱的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照亮灶房冰冷的锅台,墙角堆放着的柴木和干草。
耳朵听着外面哗哗雨声,神奇的韵律如同催眠的仙乐,莫名心安。若是没有闪电撕裂般的光芒,雷声震耳的轰鸣,那再好不过。
听着夹杂着雷鸣的雨声,清洗着猴头菇,心里想得却是柱子到底啥时候能把那些肉送来。
要是明天送来,那就没有这猴头菇那么好的配菜了。
然而没有等来柱子送肉,却等来芸芸奶声奶气地喊声。
“八师叔,八师叔……”
我急忙放下手里的事,朝外面看去,看到竟然是赵诗雅打着油纸伞,替芸芸遮挡着暴雨。芸芸紧挨着赵诗雅,手里还珍惜地捧着盖着竹笼的海碗。
地上满是泥泞,我生怕芸芸摔倒,忙接过来海碗,把她抱到堂屋里,赵诗雅也跟在我后面走进来。
“诸葛爷爷。”
赵诗雅礼貌地打招呼。
师父熄灭烟锅里还闪着红光的烟丝,微笑着点头,说:“诗雅来了。”
那海碗里冒着诱人的香味,像我这样一天没有吃饭的人,闻一口,简直能把魂勾走。
海碗里装着的是野鸡炖蘑菇,味道鲜美,光泽诱人。但是顾不得吃,芸芸头发被雨水打湿,要是不赶快擦干,恐怕会生病的。
芸芸甜甜地喊着:“师爷,有没有想我呀?”
老年人是最疼爱小孩子的,师父都喜得合不拢嘴,满脸皱纹堆积,笑着说:“师爷当然想你。”
我拿来两条干毛巾,递给赵诗雅一条毛巾,因为我看到她的头发也被雨打湿。
我蹲下来先把芸芸的脸蛋擦干净,然后擦着头发说:“芸芸,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娘说,八师叔和师爷忙了一天,还没有吃饭,就让我送来特意炖得鸡肉蘑菇,不让八师叔再做饭。”
原来大师哥回来拿蓑衣和油纸伞的时候,把事情简略地跟慧玉嫂子讲了下。慧玉嫂子得知还没吃饭的事情,便把我们的饭菜都炖出来。
可是这大夜晚的,也不能让芸芸这样的小孩子出来送,更何况路还那么难走。
当我提出疑问时,芸芸说:“是爹来送的,我想见八师叔,当然还有师爷,就跟着跑过来的。”
“大师哥呢?”
赵诗雅轻咳一声说:“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赵九叔,两人在门口说事呢。”
“那你……”
“我也刚好到门口,就先带着芸芸进来了。”
赵诗雅口里的赵九叔,就是柱子的爹,人称赵老闷,别看叫赵老闷,那心思可活泛的紧,那是村里有名的机灵人。
我笑笑,说:“他手里是不是还拎着肉呢?”
赵诗雅有些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能未卜先知。”
赵诗雅震惊的脸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异样的美。当然再加上芸芸的帮腔,气氛就变了。
“八师叔最厉害。”
芸芸的眼睛里冒着崇拜的小星星,一眨一眨地盯着我瞧。
我笑着揉揉她擦干的头发,说:“芸芸,你吃饭没有?”
芸芸摇头,说:“还没有呢,娘说要等爹回来再吃饭,爹刚到家里,我娘就让他来送饭,我也就跟着跑出来了。”
“那就在这里吃吧。”
芸芸看起来很兴奋地模样,狠狠地点头。
然后我瞧向赵诗雅,说:“你呢?”
赵诗雅脸有些红,似乎在师父面前很拘束,支吾地说:“我已经吃过了。”
赵诗雅向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在师父跟前,却总是拘束的。
师父和芸芸先吃饭,我深吸口气,忍着腹中早已抱怨的咕噜声,说:“小雅,你跟我来一下,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赵诗雅点头,跟我进到旁边的房间里。芸芸坐在师父旁边,瞪大眼睛说:“师爷,我觉得雅姐姐怪怪的。”
师父看看人小鬼大的芸芸,笑着说:“那里怪了?”
芸芸却一脸纠结地摇摇头,说:“我也说不上来,那师爷你知道吗?”
“师爷老了,也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心思。来,咱们爷俩吃饭,不管他们俩的事。”
“真香。”
芸芸的小心思,终究没有抵得住菜香的诱惑,吃了一块师父给她夹的菜后,眼睛就幸福地眯成一条线。
我从房间里随手扯了张符纸出来,放到桌面上,说:“师父,一会儿赵老闷来送肉,这张符纸让他拿走就行。”
师父还在喂芸芸吃饭,瞥一眼那符纸,说:“又靠这鬼东西骗人呢?”
我不乐意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是靠手艺吃饭的。”
“你怎么不亲自交给他?”
“他太精细,我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我看你比他还精细。”
“所以他要给我送肉。”
我笑着揉揉正在啃骨头的芸芸的脑袋,便转身走向房间里。
芸芸看着那张鬼画符的符纸,说:“师爷,这是啥?”
“这是强者眼里的废纸,弱者的心里支柱,当然,更是你八师叔坑人的制胜法宝。”
“那,能驱鬼吗?”
师父只是神秘地笑笑,说:“传言中茅山驱鬼的东西,也不是这样的符咒。”
“嗯?”
“这上面的咒语,根本就是他乱画的,没有一点用。”
芸芸说:“那赵九叔会用肉换吗?”
师父说:“当然会。”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你八师叔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