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年是今年才进入污水厂的新员工。
因为污水厂早就实现自动化，所以员工只在紧急情况才对污水厂运作进行人工干预，只是几十年也没出现的紧急情况，早把污水厂变成游手好闲的代名词。
不过对于一个新员工，再悠闲的工作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比如老余让他今天再到小树林里去检查百叶箱。今天他特意穿了一双厚底的雨靴，以防止上次全新皮鞋被烂泥弄成泥塑的尴尬。
太阳越升越高，马路的安静也早被打破，但污水厂的小树林并不比夜晚热闹多少。
穿过树冠的几缕阳光落到地面上，树上一只黑白条纹的野猫悠闲地舔了舔爪子，又瞟了一眼树下哧溜蹿过的小老鼠。刚填饱肚子的它并不急于对下一顿午餐动什么手脚，舔完猫爪，刚想翻身睡去，耳朵却突然发出一阵颤动，低垂的脑袋也猛地抬了起来，阴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不远处那块塌陷的围墙。
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王晓年熟练地翻过围墙，小树林的路虽然泥泞，但厚底雨靴足以让他愉快地完成这次任务。
野猫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王晓年，脊背也用力拱起来，直到王晓年越过脚下大树，消失在小路尽头，这才把直勾勾的目光收回来。可没等它放松身体，脚下草地突然传来一声轻吱，刚放下的脊背立刻又拱起来。一只小老鼠从草丛里蹿出，后面跟出来的是一片被压扁的草丛。
不断伏倒的青草迅速朝野猫蔓延过来，野猫条件反射地从枝上弹起，撞到顶上另一根树枝，怪叫一声，消失在树林深处。
野猫的惨叫并没影响路过的王晓年，原本应该赶往百叶箱的他，这时正站在一幢房子面前。前几天还没影的怪异房子，已经把前往百叶箱的小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高的房子，颜色和四周绿树几乎没有差别，即使房墙上的那道栏杆扶梯，也完美地隐藏在葱翠绿墙上。刚才要不是他眼尖，直接就能一头撞上去。房子两边直接延伸到泥泞的灌木树丛，灌木丛里大蛇飞虫应有尽有，就算要从正门绕过去，他也不会去淌那趟混水，不过面前外墙上那道直通屋顶的扶梯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扶梯很快就爬到尽头，房顶的宽度只有三米多，王晓年两步就迈到另一边。两人高的房子自然难不住身强体壮的他，一个纵身就落到房前，地上虽然有点湿但并不泥泞。
站起身刚想回头端详一下这幢房子，眼前却突然一黑，身上跟着一麻，然后就没了动静。
……
这时污水厂水道深处的一个空间里，四个人正如常地在各自位置上忙碌着，一阵晃动突然传来。
“阿霆，你在干什么？我这汤都洒一地！”
之前那个大块头立刻扯起嗓子，声音在狭长的小空间里来回晃荡。
“我在吃东西，啥也没干。”
略显沙哑的声音从狭长空间的另一头传来。
“那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大块头并没因为对方的解释而降低嗓门，因为他已经完全站不稳身子，只能用手紧抓墙上的把手，才能把身子立稳。
和大块头一起回来的瘦子突然从艇舱一角站起。
“阿霆，查下怎么回事。”
空间另一角一个正在摆弄尖刀，脸上还有一道伤疤的精瘦男子，也抬头看向不停晃动的头顶。
“是不是坏了？”
“没坏，是外面水流太急，水位变低了。”
低摆弄控制台的阿霆，终于把头抬起来。
“水低了，不会是清理水道吧。你不是说一个季度才洗一次吗？怎么才一个月就开始清理了？”
大块头疑惑地看了阿霆一眼，马上一脸埋怨地嚷起来。
“说是一个季度一次，可这中环污水厂已经快一年没冲洗了，我还以为这次也不会洗了，难道有什么变化？”
阿霆脸上也露出疑惑。
“水位降了多少？”
瘦子突然打断两人的讨论，阿霆看了看屏幕。
“两米。”
“外面还在涨潮，降了两米已经比外面要低，这抽水的时间不对。”
瘦子的脸色突然一变。
“我们被发现了！”
……
王晓年用力睁了睁眼，刚才莫名失去知觉让他现在还有点发闷，甩了甩脑袋，头晕这才消退了一些。刚想起身舒展身子，右手却传来剧痛，低头看去，右边手腕正被墙上手铐勒出一道深痕，连忙察看四周。这是一个由好几台警车连接起来的组合式警车，警车里放满了仪器，每台仪器前都坐着头戴头盔的警察，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正站在两台立式仪器前，指手划脚争论着。
难道他是被警察给抓起来了？可他只是个要去上班的正经市民，警察抓他做什么？
房间里突然响起说话声，是不远处两个中年警察在开口讨论。中年警察的警衔明显比四周警员要高，王晓年立刻就想张嘴叫嚷，可嘴上却传来撕扯感，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巴早被胶带给牢牢封在里面。
……
污水厂小树林里，平日精神抖擞的条纹野猫正惊恐地趴在大树上，原本是高高在上的树林小霸王，这时已经成了四处乱窜的待宰羔羊。
树下的草地已经被翻得里外不是东西，到处都是草末横飞的嗡嗡声，而在四处狂舞的草屑里只能看到偶尔闪现的几条黑影，即使是反应速度远超人类的猫眼，也无法捕捉这些在林子里横飞的物体。
地面上外露的盘根错结树根，直接被蛮横切断，四处逃窜的耗子被打得肉沫横飞。之前它逃跑时就是被地上的蛮横东西给撞得直接飞起，要不是伸爪钩住一根枝条，说不定已经和烂泥里的耗子一个下场。
……
污水厂水道的深处，四人正围在屏幕前，屏幕上是刚才那只条纹野猫看到的情景。
“老大，他们这么翻林子，说不定还没发现我们，逃吧！”
块头最大的胖子突然看向旁边脸色阴晴不定的瘦子。
“是啊！早跑早安生，老大，没必在这闷罐头里憋死啊！”那个叫阿霆的年轻男子也声音嘶哑地附和。
“逃？”
瘦子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两人，虽然旁边刀疤脸没吱声，可脸上的表情显然早站到了两人身边。
“水位降得这么快，外面闸门肯定关死，怎么逃？”
刀疤脸看了一眼不再吱声的两人，这才抬眼看向瘦子。
“从污水厂那边走，这些人这么找林子，可能还没料到我们就在水下，他们能用伪装光线，我们也可以，用伪装光线从另一边上岸，他们未必能拦住我们。”
“要是污水厂那边也有埋伏呢？”
瘦子的表情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在刀疤脸开口后却突然冷静下来，微眯的倒三角眼里露出一丝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绝然。
“那不是还有老大你吗？再加上我们几个手上的重武器，冲条路出来肯定没问题。”
发现老大的态度有些变化，阿霆赶忙连捧带拉地回应。
看到三个手下都有些振奋起来，瘦子终于叹了一口气
“警察可没你们想得那么笨！阿霆，你把监视器升上去，看看污水厂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屏幕上就出现了一片居高临下的小树林，树林旁是污水厂的内河水道，然后整个画面在颤抖中逐渐变小，不一会整个污水厂包括那片小树林就全都出现在大屏幕上面，但这时的污水厂看上去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除了安静仍旧是安静，即使是乱成一锅粥的小树林因为树冠层的遮挡也没法向外人袒露自己的心事。
“雷达有反应吗？”
“没有。”
阿霆摇摇头。
“使用全频段扫描。”
瘦子果断下令。
“那监视器？”
阿霆有些迟疑地看向瘦子，使用全频段扫描确实可以破解雷达也无法监测到的电子动静，可同样也会暴露使用这种技术的监视器。
“都这时候了，别管监视器了。”
不一会，原本明亮的污水厂突然就暗了下来，被阳光照耀得白茫茫一片的污水厂这时已经变成了明暗相间的黑白底片，可以看到底片里隐隐约约有一些圆形的小碟片正静静地趴在四处。
单个的圆碟片并不起眼，可当这种不起眼铺满了整个污水厂地面，甚至连耸立的办公楼屋顶和小树林树冠层上也爬满了这种不起眼时，一种奇特的视觉冲击立刻凝固了大屏幕前的四人。
……
黄符申正悠闲地坐在组合警车的沙发里，时不时喝一口手里的茶，再环顾一下警车内部。警员都在仪器前认真忙碌，虽然现在除了摄像头拍到嫌疑人踪迹，其他仍然没有任何新的可靠线索，可既然林雷谨判断污水厂有问题，就算没问题他也要用力找一找。
“黄队，发现有人在污水厂四周使用全频段扫描，我们的机碟可能已经暴露。”
警员的报告声打破警车里的平静。
“赶紧查出来哪里在用！”
黄符申立刻放下手里茶杯，但旁边的林雷谨却开口打断他。
“可以把你自己的全频段扫描也开起来。”
“我自己的也开起来？”
黄符申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对对，快开起来。”
全频段扫描可以去除很多电子隐蔽手段，但同时也是一种敌我不分的电子攻击，但既然对方已经率先使用，那另一边自然也不用顾忌什么。
全频段扫描的开启立刻就让污水厂里的各种没有备案的监控设备现出了原形，有些设备甚至还在持续不断地发送着电子信号，很快就有负责搜索信号的警员大声开口报告道。
“报告，信号传递的方向是污水厂水道下方。”
……
水道深处的几人这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块头的眯缝眼完全睁起，里面的惊恐甚至不用看也能感觉出来。
“老大，这么多不会都是机器人吧？”
“可变形的战斗机碟，除了不会上天其他哪里都去得了，而且冷热兵器都配备。”
瘦子的声音越说越冷。
刀疤脸突然从武器箱里拎出一挺小型激光炮。
“冲吧，趁他们还在林子里乱找，肯定还没发现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能逃出去。”
“逃！这么多机碟，你想逃到阎王爷那里去吗！”
看到刀疤脸作出一副要抢先出舱的急先锋模样，瘦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喝骂。
而负责技术操作的阿霆这时也开始往控制台移去。
“老大，如果顺河道到闸口那里去，把闸门炸开，到钰龙河说不定有机会跑出去。”
大块头脸上的慌乱顿时被惊喜给代替。
“老大，这个可以！”
看到三个手下都开始有自顾行动的倾向，瘦子脸上忽然涌起一丝冷笑。
“你都能想到的办法，你以为警察会想不到？这么多机碟械只要分几只到闸口拦我们一下，那边的大部队一赶过来，屁都跑不掉一个！”
瘦子又不屑地朝地板吐了口唾沫。
“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们三个都能活蹦乱跳地走出去！”
……
林星诺看着面前屏幕上的那个陆地机器人，伏身挺腰，伸展运动，甚至连鲤鱼打挺都做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机器人控制得像手脚一样灵活，难怪父亲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唐姐，陆地机器人下水不好吧。这里水深超过二十米，水流又这么急，看不见的。”
看着机器人离污水厂水道越来越近，林星诺在通讯器里小声提醒。
“闭嘴，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再影响我操作，我把通讯器关了。”
唐工敏不耐烦的声音立刻在通讯器里响起。
林星诺撇了撇嘴，不就比我大一岁吗，得意什么。一个陆地机器人下这么深的水，最后还不是两眼一摸黑。
唐工敏面前操控屏上已经出现幽暗水下的情景。水面光线仍然可以照亮上层河水，但越往下光线越暗，加上狭窄河道，最后唐工敏眼前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机器人胸前的探照灯已经打开，但光线没跑出去半米，就被湍急水流冲刷得不知所踪。不过唐工敏并没有气馁，因为她刚才看到这个机器人的武器系统中，居然有全谱系激光系统。
机器人手臂前端突然冒出一团绿色光茫。光茫一出现，就像落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扩散的轨迹和墨汁一样歪七扭八，但歪斜的路线并不影响绿光扩散的速度。不一会机器人四周就布满蜘蛛网一样的绿莹莹光网，光网越散越快，很快就把附近的水底点亮得如同幽冥万花筒一样诡异。
林星诺看着满屏幕的绿莹莹水下旋涡，立刻明白了唐工敏的用意。虽然光网带回来的画面有些模糊，但已经足够图像仪分析水下情况了。
“唐姐，你这招哪学的？”
“哼，我老师可是特战队退伍下来的老兵。”
唐工敏得意地操纵着机器人在水下来回穿梭，图像分析仪突然响起警报。
“发现巨大金属物体。”
“是东面。”
林星诺立刻指着分析仪叫起来。
机器人马上朝东面游去，不一会，一面巨大的金属板就出现在屏幕中央。
“水道上有船吗？”
看这模样，有点像平底船船底，只是刚才水道上似乎并没看到船只。
林星诺瞟了一眼地面上的监控视频。
“没有。”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叫起来。
“潜水艇！”
“嘀嘀嘀”
急促的警报打断两人的惊讶，“能量耗尽”四个大字突然出现在操作屏中央。
唐工敏狠狠在操作杠上砸了一拳，这才想起老师说过这种方法耗能巨大，只能短频操作，切不可长时间使用。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既然发现了潜水艇，自己的侦察任务已经完成，反正岸上有的是东西对付它。
立刻就想朝另一头的林雷谨叫嚷，可话没出口就被林星诺给拦下。
“唐姐，快看。”
林星诺抬手指向旁边的监视器，只见污水厂水道上，一艘黑色的潜水艇正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