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易然的。
甚至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
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一张不长不短、不窄不宽的脸上总是一副淡淡的笑容。
起初她以为他们是一类人,都是那种不懂得情感,却总是装出一副有血有肉的模样。
直到后来,了解了他,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正是因为他有太多感情,太多细腻的心思,所以才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藏在了那一副永远勾着唇角的笑容下面。
俯仰不愧于天地。
这是他爱说的一句话。
每次他说她不懂礼数的时候,她便盯着他的脸。
她也不晓得他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张脸教训人的时候有着几分不同往日的可爱。
易然说到教训的话一个字也没钻进盛婵的脑子。
反倒是时间一长,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五官、他的一切都印刻在了她的心中。
自己独处的时候拿起桌上的笔和纸,画着他心中的少年。
不用对照,也总是画得不差毫分。
少年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白鹤官服,行走的时候目不斜视,是书上所说的正人君子的端行。
可是少年不是真正的君子啊。
她知道少年的秘密。
少年喜欢的人就是李怀瑾李世子的未婚妻。
盛婵认识晏舒青,第一眼的时候觉得那姑娘长得有几分可爱之余,没有什么特吸引人的地方。
哦对了,她倒是会挣一些钱,有些古怪的想法。
越伴随着盛婵和易然相处越深,越觉得晏舒青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甚至她特别不喜欢易然和晏舒青见面。
“傻孩子,这便是嫉妒啊。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正是因为喜欢易然所以才会嫉妒晏舒青啊。”
夫人如此和她说着。
易夫人对她很好,人人都说她和易夫人有缘,也有人说她天生讨喜。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她自从下山之后,并没有什么人喜欢她。
还记得她下山之后,来到一个茶馆学着附庸风雅。
有一个男人笑着要和她坐一起,她在书上看过,拼桌在山下是很正常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不过那个人目光总是在她的胸前乱瞟,还像是自来熟一样打听她多大,有没有婚配。
她烦了。
盛婵漂亮的眉眼一挑,手拄着下巴斜的那人一眼,“你喜欢我?”
那男人没有想过她会这么直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盛婵歪了歪头,“你觉得我好看,喜欢我应该是正常的。可是你长得丑,我不喜欢你也应该是正常的吧。”
那人脸色一变,“你这个姑娘我不过是和你拼个桌,你怎么这么说话!”
“你和我拼桌不就是想泡我?”这个词,盛婵觉得用得应该蛮恰当,“难道你不知道你长得很丑吗?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比你眼睛还小,也没见有人比你脸上的麻子还要多。”
男人气得恼羞成怒,拔出了剑,指在了她的脖子上。
盛婵低头一看,撇了撇嘴,“你这刀还没有开刃,怕是连只蚂蚁也杀不死。”
山下的茶馆中人很多,不少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家都发出了笑声。
男人更是恼羞成怒,嘴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贱蹄子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大爷!”
说着,男人毛手毛脚的朝着他的身上抓来,
她只觉得恶心,抄起了桌子上的筷子便扎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毫不锋利的筷子就这样像是刀刃一样深深地扎在了那双手上。
“啊啊!”
惨叫声响起,盛婵看着男人哭天抢地的凄惨样子只觉得无聊,随手就把筷子抽了出来。
真不好玩,就是一个筷子就被吓成这样。
要是知道她在山上,师傅为了训练她速度,那可是用真的刀在她身上比划。
要不是她命大,她手上估计都没有手指头了。
筷子抽出来之后,男人食指的下面出现了两个血窟窿,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成股成股地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在场的人都是吓坏了的。
原本安静的茶馆,此时就像是酒鬼遍地的酒馆,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吵的人头疼。
“真无聊。”她抬脚要走,身子却被人扣下。
那人穿着官差的衣服,说她当街行凶。
他觉得这事这事可笑。
但是师傅曾经叮嘱过她,这山下人都是你讲规矩时他们不讲道理,你不讲道理的时候他们又和你讲规矩。
她着实好奇,如果反着师傅说的那样做,会是怎样的结果!
既然这个官差讲规矩,那她也就听这规矩一次。
“姑娘,下次遇到事情不要这里鲁莽了。”这位官差似乎是一个正直的人,一路上都在和她讲她这么做是不对的。
“按照律例,当街行凶是要被关押一年的。就怕你身子骨弱,受不了。”
那人说得真诚,似乎真的为她着想。
她歪头一笑,“你既然真的担心我,不如就放了我。”
他摇头,“职责所在。”
“打一个巴掌,又给一个蜜枣。”她眯了眯眼,“说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当晚她被关在了小黑屋中。
这个牢狱中还关着很多女囚,其他的囚犯看她是个小姑娘,心中升起了欺凌的心思。
她玩着地上的石头,只要她想,在场的人一起上都不是她对手。
“你们谁敢欺负她,我就让你们不好过。”
说话的人还是那个官差。
“裴大哥,今天可不是你值班,这么晚不走——嘿嘿,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丫头?”有人打趣。
“休要胡说!”他严肃地说着,耳朵却红了。
女囚笑着,“行,这姑娘的确好看,既然她是裴大哥的人,我们就不动她。”
第二天,盛婵是被一盆凉水浇醒的。
原来她伤的那个人是一个很有钱的富商的儿子。
那位富商昨夜带着儿子诊治,当得知儿子的手被筷子挑断了筋脉,当即就带着厚厚的钱袋砸在了府衙门口。
“谁伤到我儿子,我就让他偿命!”
大堂之上,盛婵笑着,“律例我也读过一些,却不知道伤人是要偿命的。”
“大人,此人必然是妖女,我们县最近天气反常,大旱大涝,闹的是粮食青黄不接,一定都是这个妖女。草民请命,烧了这个妖女。”
大人被说动了,亦或是被钱打动了,竟然点头了。
“大人,三思!”这句话是姓裴的说的,盛婵见他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还请大人明察。”
盛婵并不在乎。
反正这些人也拦不住她,她想要走,只是她想不想的事情。
可是她却没想到,姓裴的那个人竟然为了让大人收回成命,一再阻止。
这举动惹怒了富商,派人将他暗杀了。
所有人都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却没有人敢指认。
盛婵看着都在血泊的男人,似乎回到了第一天他们见面的时候。
那会儿她见他皮肤白,眼睛大,若是换一身红衣必然好看。
她没有看到他穿红衣,却看到鲜血染红了他蓝色衣服。
她是越狱来的。
她听到那些人议论这件事情,隐约听到了“裴大哥”死了的事情。
她自然不信,那些人却悲伤得不能自已。
“裴大哥虽然凶点,但是对犯人们很好,只要不作妖他都不会苛待我们。”
“是啊,这些官吏中就裴大哥知道给我们这烧热水。”
“呜呜,我不信,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了?”
盛婵不信,一定要去亲自看看。
可是她亲眼看到了,也还是不相信。
……
后来,县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父母官和富商一夜之间被人灭口,他们的家产被扔在大街上,惹得百姓哄抢。
盛婵站在了屋顶上,看着一切,心中渐渐有了不同的情绪。
她渐渐懂了书中的善良或许是真的存在,姓裴的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后来游历山下,却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再看到他的身影。
算计。
争夺。
得意。
可是她唯独没有看到有人挺着笔直的后背,一双眼睛有着光芒,脸上带着笑容。
直到她遇到了易然。
在易然身上,她似乎到了一个认得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