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绥远侯府依旧是和往常一样。
李怀瑾坐在院子里面的藤椅上,脸上盖着一本《史记》,眯着眼睛睡觉。
“你这个死小子!”
仿佛雷鸣闪电一样的六个字震飞了栖息在树枝上的小麻雀,扑棱着翅膀阵阵飞去。
李怀瑾眼睛睁开一道缝,就看到了老侯爷吹胡子瞪眼地朝他走来。
李怀瑾闭上眼睛,翻身继续睡。
“你还有心思睡觉,你这个死小子给我起来!”
老侯爷抬手揭下来了他脸上的书,拿起桌子上的凉茶就要朝着李怀瑾的脸喷去。
李怀瑾虽然闭着眼,却像是看到了一样,就在茶水倒下去的瞬间,他长腿一用力,整个人就坐起了身子。
“死老头,你有什么急事?”
“我就不在两天,你这个死小子就给你祖宗我闹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吗!”
“朋友妻?”李怀瑾狭长的眼睛一眯,听不懂老侯爷究竟在说什么。
“晏丫头啊!晏丫头可是易然的人!”
李怀瑾哂笑,“我和易然何时是朋友?晏舒青又何时是易然的人?”
老侯爷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天煞孤星,净祸害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一个豪气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谁说我儿是天煞孤星,本姑奶奶要了他的狗命!”
只见台阶之上站着一个劲装妇人,头发悉数都高高地束在了头顶,线条流畅的马尾辫在空中飞舞,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可谓是英姿飒飒,巾帼英雄。
宋夫人可不认识老侯爷。
她和绥远侯成亲的时候,老爷子还在云游四海。
但是老侯爷早就听闻自己儿子娶了一个江湖女子,看这架势,就猜到了。
他哼了一声,“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可知道我是谁!”
宋夫人抽出了刀,对着老侯爷的胡子就一顿比划。
只见那白花花的胡子像是雪花一样飘落,再一看老侯爷的脸,下巴光滑异常,活像是宫中的老太监。
宋夫人收刀,“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谁,我儿喜欢谁,哪里需要你这老匹夫指手画脚!”
“你你你——”老侯爷气得够呛。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夫人,世子爷,侯爷回来了!”
没一会儿,李侯爷就迈着方步来了。
“我儿回来了!”老侯爷喜笑颜开地走向了侯爷,指着宋夫人道,“你快些休了这个恶妇,莫要让这种江湖女子侮辱了我李家门楣!”
侯爷见到老侯爷的瞬间,脸上表情复杂,隐隐泛着怒气。
老侯爷一见欢喜极了,脑海中已经幻想了这个恶毒妇人跪地痛哭的样子了。
侯爷冷声,“来人,将这位老先生请出侯府。今天当值者去管家去领罚,杖十板。”
老侯爷一听,气得虎目圆瞪,“我怎么能养出来你这狼心狗肺之物!你信不信我去御前告状,让圣上治你一个不孝的罪!”
侯爷冷笑,“本侯拭目以待。”
宋夫人在一旁见着这一幕,心中微愣。
她没有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焰,目光放在了侯爷的身上,又放在了老侯爷的身上。
她自从嫁进来之后,就鲜有听闻老侯爷的事情,只知道老侯爷自五年前就云游四海去了。
宋夫人只当老侯爷过腻了这种繁华生活,游历名川大河去了。
然而见到如今这场面,她便知道这老侯爷怕是被赶出家门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向来平易近人的侯爷将亲身父亲赶出家门?
而这位战功赫赫的老侯爷,即便是圣上都要敬三分颜面,面对如此境遇必然是要御前告状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呢?
这一桩桩奇怪的事情让她眉心一拧。
……
被赶出家门的老侯爷无处可去,最后只能溜达到了易家。
他一走进易然的院子,就瞧见他在窗下练着书法,写的是王羲之的书帖。
老侯爷走了过去,叹道:“易然和易然,你在平时脑子都格外好使,怎么偏偏遇到这事竟然像是榆木脑袋。你和燕姑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闹僵了?”
易然没有说话专心的练着手中的字。
老侯爷见到他的字之后,微微的摇了摇头,“横不平竖不直,你心中不静啊!”
易然神情淡淡,“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那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
“为了钱财不惜毁坏自己的声誉。”
“世人皆爱财,然儿,你生来就口含金汤勺,自然不会理解节衣缩食是怎样令人难过的事情。我在边关打仗之时,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别说是名声清誉了,哪怕偷鸡摸狗能够填饱肚子他们也愿意去做。”
易然摇头苦笑,“我并非不知人间疾苦之人,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也是这样的。”
“人间世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然儿,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丫头有好感,哪怕你觉得他是会为了金钱而毁坏自己名声的人,可是你觉得她会利用你的名声来挣钱吗?”
易然哑然。
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晏舒青是不会利用他的。
老侯爷笑了笑,抬手拿过了易然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大大的写了一个情字,“这字写起来简单,但其实却是一门大学问。我也实话与你讲了,利用那丫头和死小子的事情压下之前那场风波的主意,并不是那丫头想出来的。”
“难道是李怀瑾?”
“是那个江湖女子,如今看来她倒是很喜欢那丫头,恨不得八抬大轿娶回家当儿媳妇。你小子可要把握好机会啊!”
老侯爷饿了,径直的走向了小厨房。
留在原地的易然看着宣纸上的那个情字,有些愣神。
在同窗讨论哪个姑娘漂亮的时候,他鲜少参与话题。
许多人都称赞他是真正品质高尚的君子,可是易然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易然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能让他心动的女子,古人都说一瞥惊鸿,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能让他一瞥惊鸿的女子。
讲道理,老实说,他见到晏舒青的第一眼并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然而随着后续的相处,他发现她身上总是有许多寻常女子没有的特质。
尤其是和他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和老朋友一样,舒心自在没有压力。
易然盯着那个字盯了好久,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什么。
就像是老侯爷所说,易然在其他方面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慧根,可唯有对待情字方面,愚钝的像个铁憨憨。
晏舒青没有给易然留多余的时间,让他思考他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
当然话说过来,晏舒青也不知道易然正在如此纠结。
周丁香的案子官府奖励了她不少的钱,加上最近又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想换一个环境换一种心情。
她早早的联系好了客从自来的阿牛,准备去长安两三个月。
出发的前一天,晏舒青盯着丑丑发呆。
如今她这一走,丑丑就断了粮,虽说是猫,但是她不爱捉耗子,抓耗子也抓不到。
街坊四邻见丑丑都觉得她奇丑无比,想要让这些人给她喂些食物,实在有些难。
晏舒青的眼中浮现出易然的身影,但很快就被她甩头摇出了画面。
春梨在一旁支招,“小姐不如将这丑丑暂时放在侯府养一阵子,李世子能镇得住他。”
晏舒青思来想去,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了。
她连夜登门,临走托“猫”。
然而晏舒青却在侯府发现了一位老熟人,正是之前一直有些古怪的那位夫人。
她看向了李怀瑾,秋眸微微睁大,“你也认识这位夫人?”
李怀瑾皱了皱眉,“你们不认识?”
李怀瑾当真疑惑。
按道理来说宋夫人一直有意撮合他和晏舒青,应该自然之前和晏舒青认识,怎么如今晏舒青见到宋夫人出现在侯府,会如此惊讶?
宋夫人弯眉浅笑,和那日破马张飞大喊“老匹夫”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笑眯眯的拉着晏舒青的手,“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我是瑾儿的继母,你若愿意就照之前一样叫我宋姐就好,就是你不愿意也可以改口叫一声婆婆。”
晏舒青:“……”
李怀瑾:“……”
宋夫人像是没有看到两个人吃惊呆愣的表情,继而看着晏舒青手里的猫。
晏舒青生怕丑丑丑到了宋夫人,于是单手放在了他的小脑袋上,微微遮挡一下。
然而丑丑却傲娇的偏要扭过头,把那张大扁脸完全的暴露在宋夫人的眼皮底下。
啊!
晏舒青听到了宋夫人的尖叫,并不觉得意外。
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见到丑丑都是这个样子,还有一个或许是直接吓晕了。
宋夫人:“好可爱的小猫咪啊!他叫什么名字!”
晏舒青意外:“她叫……丑丑。”
“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怎么取了一个这么样的名字!”宋夫人是当真喜欢这只小猫咪,满心欢喜的从晏舒青的怀中接过了。
丑丑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喜欢她的人,甚至还发出了可耻的喵叫声。
李怀瑾在一旁也伸出了手,轻轻挠着丑丑毛茸茸的下巴。
丑丑并不喜欢李怀瑾。
若是平常人这么挠他毛茸茸的下巴,必然会狠狠的咬上一口。
但是对李怀瑾,丑丑是敢怒而不敢言,反而还配合着扬起脖子,委屈巴巴的样子着实可爱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