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手中紧握着拨浪鼓,脸上的神情很是恐惧,已经哭到泣不成声,显然被大叔吓得不轻。
大叔横眉怒目,从他贩小摊上拿出一把切菜用的刀子,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准备切了那小男孩的手指。那个立在旁边哭泣的中年妇女,也就是那小男孩的母亲,直接跪到地上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大叔不听,还说:“孩子就要从小教育,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今个必须给他来个深刻的教训,也叫他以后走正道。”
在众人看来,不就一个拨浪鼓,至于将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残废么?
玉兰也当然这么认为。
人群中议论纷飞,一个个表面振振有词,充当好人,宣扬正义,却不见一个人愿意站出来阻止眼前悲剧。
那跪在地上的大娘显得多么卑微,想想是人谁没有尊严?但在骨肉血亲面临危险之际,眼前却容不得她再考虑。她孩子一样哭得一塌糊涂,憔悴的脸上泪痕斑斑,老泪未干新泪附增,搅得她如一团半稀半干的混凝土。
无辜的孩子夹在中间是最遭罪的,你争去我抢来,恨不得将他大卸两块。
老声嫩声混合在一起,震得九天都开始摇摇入坠,明明好好的天,现在飞起牛毛细雨。
眼看那小男孩的手指即将被送上摊位,跪在地上的大娘忽然起了身,用力推开了大叔。
人们常说,人被逼极了的时候,力量会变得惊人,还会做出惊人的举动。
玉兰起初还是懵懵懂懂,现在她可算明白了。
以那叔的块头,随便就能挑起两个身材一般的人,力量肯定不必那大娘的小。可他偏偏在此时站不住脚跟,连同小摊一起崩塌下去。
四周看戏的百姓皆拍手叫好。
那大娘拉回儿子,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明明身子颤颤巍巍,却能紧紧握好那一拨浪鼓。
很显然,那拨浪鼓对小男孩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在他小小的心灵之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话若说回来,别人心思若不在拨浪鼓上,定不会那么想得那么多。
因为众人得到的都是一个讯息。
小男孩偷了东西!!!
那摔惨成一地的大叔从地上“灰扑扑”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撑着老腰,慢慢打一边歪过去,用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菜刀,破口大骂道:“臭婆浪!你竟然敢推我,看我今天不剥了这小孽种的皮!”
小男孩始终是被惊吓过度,他躲在母亲怀里,就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大娘像一只会爱护着幼崽的母鸡,正准备与雄鹰做一场生死较量,她明明知道眼前这敌人的强大,可是她还愿意抛下孩子离开。哪怕拼得个头破血流,哪怕身首异处,只要眼前尚有一丝希望仅存,她都绝对不会抛弃孩子离开。
“我孩子没偷你的东西,我也拿不出你想要的银子,如果你一定要找麻烦,那就找我好了,跟孩子没有关系,你放过他吧。”那大娘把被吓得丢了魂魄的孩子挪到自己身后,自己敞开双臂,紧紧闭着眼睛等待厄运的裁决。
大叔一看就是个爱财如命之人,为了钱财可以蹂躏别人的性命。他从未同情大娘与孩子之间的遭遇,只管凶恶的提着一把刀,一步步朝小男孩与大娘靠近。
玉兰最见不惯这类穷凶极恶的人,她的意识告诉她,这件事她是管定了。在正义的催动下,她的拳手开始慢慢握紧,眼神充满不可饶恕的愤怒。
不对!!!
玉兰突然察觉到什么。
她紧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她的目光直直的投向大叔刚塌方的小摊,滚落一地儿的无非都是些不起眼对小玩意,当然也有小男孩手中的拨浪鼓,不过上面的图案并不一样。
大叔拨浪鼓鼓面是素面,除了木纹,别无其他特征,而小男孩手上的拨浪鼓则不同,那上面染着两个胖嘟嘟的小娃娃,一个为男孩,一个为女孩,他们两人手中分别提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灯笼,看画面便知是一副欢悦的场面。
玉兰目光转移到大叔手上那把刀上,锋利的刀口在昏暗的灯光下都亮得如此锋利。
若按正规套路来讲,用菜刀的人多半都是干炊饮这类事业的伙计 。一个卖拨浪鼓的小贩怎么可能随身带有这家伙,除非他知道经常有人偷他东西,刻意准备来吓唬人的,但她回忆大娘方才说过的话,她说她的孩子没偷大叔东西,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没能力给他五十两银子。综上所述,她肯定的做出结论:“他是个骗子!”
玉兰脑中很快闪现保护意识,她很快冲到大娘面前拦住那骗子。
有人多管闲事,大叔自然不会高兴,他豹头环眼,提起菜刀便开始厉声警告道:“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玉兰“哼哼”冷笑:“骗子我见得多了,像你这么不要脸的骗子,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了。”
“……你!”
大叔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因这么一句,不经意间竟然成为偌大的笑点。
“本来就是。有些人无凭无据,居然敢一口咬定别人偷了东西,这未免逃太草率了吧?”
大叔一口咬定 ,“你怎么就知道玩无凭无据?告诉你,他手中的拨浪鼓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原本摊铺上还满满的货,咯,现在少了一个,况且还是我亲眼看着她偷的,他母子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大娘木讷地摇摇头,极力为孩子辩解,“姑娘,我的孩子真的没有偷他的东西,这拨浪鼓是小志姐姐生前送给小志唯一的东西,多年来,小志一直把他当作宝贝看待,每当小志看到这波浪鼓,就如同姐姐还活着。”
大娘哭诉完毕后,玉兰终于明白小男孩为何死死维护那个拨浪鼓。其实大娘即便不做解释,这件事她也管定了。
她不屑一顾的瞥了大叔一眼, “就因如此,大叔就要剁他的手?”
大叔没有回答。
玉兰继续:“其实这个世界许多事都可以变通的,无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叔何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呢?这样会不会显得这世间太过冷血?一来又和那些在地上爬行的蛇虫有何区别?”
“啊呸!你这黄毛丫没做个生意,哪懂得其中的不容易,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每天在这含辛茹苦的摆个小摊,就为赚那三两九分血汗来养活他们。如果每次都遇到他这样的小贼,一次好心纵容,两次好心纵容,说不定还有两次三次,甚至更多。与其这样,那我还这儿摆什么摊?直接下田干活不就好了么?”
大叔的花多么振振有词,若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真会软下心来支持他,那么天底下像小男孩母子这类穷苦人家的百姓,注定是要冤沉大海。
大叔可以说得多么天花烂醉,可以将戏演得出神入化,可就是不能证明自己的凉心是红的。
看他今天这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焰,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小男孩母子二人的,至少何昭与她大看的出来。
她两手一环,脑袋咕噜一转,准备与他周旋到底,在她看来,对付这么一个靠手段骗人的坏人,就得破罐子破摔一回。若光靠靠武力,只怕难以让他心服口服。到时,那大叔定不会善罢甘休,或者为了出气找小男孩母子寻仇也不一定。因而玉兰没有那么做,她大摇大摆的向大叔靠近,装作十分懊恼的拍了自己的脑门:“瞧瞧,我这都是什么记性啊!我昨个儿才带着小表妹来你这儿花上几个铜板买个了素面的拨浪鼓,瞧我咋就忘了呢?真是抱歉呵!害大叔在这发这么大的火儿。”
众人一头雾水,就连聪明睿智的何昭也没弄清玉兰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在他看来,玉兰是为小男孩母子脱罪而故意设的局。
大叔眨巴了下眼睛,结结巴巴的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卖什么东西给你过?要是真有此事,我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知道你想为他母子脱罪,但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这胡言乱语,乱扯一通,简直没有道理啊!”他的目光满带得意的转向男孩母子俩,正为自己的精明睿智感到无比自豪。
顿时,围观的场面又是一场唾沫横飞对较量。
玉兰之所以敢这么说,她必有了会硬对打算,“大叔上了年纪我能理解,但这记性怎么也跟着衰退了呢?”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大叔很不耐烦。
玉兰更没有打算放弃,“大叔若不相信,可立刻随我到府上去看看便是。我从家里面出来的时候,我爹爹正在审理一桩“贼喊捉贼“的小案,话说小贼偷了别人家的东西,居然还敢在公堂之上振振有词的狡辩,他也不想想我爹是谁?衢州断案如神的知州大人啦!在公堂上撒谎是什么后果?肯定是打断腿,拔了舌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千万别觉得惨,我觉得我爹爹做得对极了,对付这等恶贼就不能心慈手软,就该好好给他点教训!”
大叔果然畏惧生塞,“你,你说什么?你爹是衢州知州大人?”
玉兰点点头,反问他道:“大叔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他盲目的摇头,“不不不!没有!没!”
为了加强效果,玉兰再作补充道:“我爹爹平日里待人真诚,尤其是我带在家里去的人,其实大叔可以安安心心的随我去府上看看,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备桌好酒好菜款待一下。”
“不不不!多谢小姐好意,我还是不去了,不去了。”
“大叔不是少了个拨浪鼓么?不会验看怎么知道我是否骗你?莫不是你还要我让我爹爹亲自给你送来?”
他下得面色更加吐青,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不敢不敢,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万不敢劳烦知州大人。”
“这么说,你相信本小姐的话 。”
“相信相信,我也是方才才想起这么一回事儿,还望小姐多多包涵。”
“那你是否还要剁那孩子的手?”
“不,不剁了!刚才都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