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道人带着王大娘无声无息的离开,时间一晃便是好些日子。
那日,玉兰从镇外野林见到那封黄皮书信,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她没有将王大娘仙魄大损的事儿告知何昭,原因只在其一,何昭是凡人,实在没必要为仙家的事情烦忧,她正是不想让他多多烦忧,因此才刻意隐瞒他。她对他道:“我在镇外的野林碰着了袁道长,他此番前来正是接王大娘回灵山。”何昭一听到灵道人的道名,当场就担心起来,“袁道长?他有没有为难于你?”
何昭之所以这么担心,还得从他们刚出灵山的那一刻说起。他们出灵山那日,王大娘化为花魂钻进玉兰挽着发丝的簪花里,非逼着玉兰将她带出。别看王大娘平日在袁道长身边有多神气,她这人就是嘴巴厉害,论武功论法术就连九天看守宫门的侍卫都还打不过,更别说跟一个修行上百年的道长。就因那浅如一弯水的道行,那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入凡尘定会将人间搅成一团糟。所以,袁道长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她离开灵山,不过这说不上最大的缘由,最大的原因还在于王大娘自身条件,她是魂体,最大的缺陷便是受不了太强的阳刚之气,否则轻着仙魄大损,重者魂飞魄散。
这次,王大娘果然应了仙魄打损的劫难,玉兰将袁道长的话忘之脑后,对王大娘一再纵容,差点没将她给害得魂飞扩散。因此,她岂会不自责?
而当此时,于何昭而言,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送送她,毕竟日久情深,这感情哪里说淡就能轻易淡掉的。
时间就这么告一段落。
几日来,二人都是白日里乘着千里马往武进赶,夜晚夜宿深山野林,吹着冷飕飕的寒风,听着山林里,怪鸟“啾啾”怪叫。
月亮白花花的升起,园得像一块水晶做成的薄饼。只可惜的是相距万里,只能抬头远远翘首凝望,感受它冷冷散发出来的光,却尝不到它真正的味道。
玉兰抱着双膝,坐在一条浅浅的小溪旁,听着小溪流水,冲涮着石子的声音。月光太过暗淡,却掩饰不住她脸上流露的愁殇,何昭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架起一堆篝火,远远便瞧出她的模样。他继续往篝火里添柴,待火光真正的夺目,驱走周围的寒气,他终于起身朝玉兰所待着的方向沉重走去。
“眼看回常州日子越来越近,为何越发愁眉不展?莫不是想王大娘了?”何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玉兰微露唇角,忧伤中略带几分喜悦,何昭总是那么懂她,只需随口说说就能说到她的心坎里去。她微微点头,与何昭道:“不知为何,我今日特别想她?尤其看着眼前这一幕。月亮还是圆圆的挂在漆黑的夜幕里,篝火通亮的燃烧着。”她不禁长叹了口气,“何昭你还记不记得,那晚上与我们两个一起围在篝火旁吃烤肉的场景?那时,王大娘大概就坐在我们现在坐的位置。她这人明明与我一样贪吃 还总是一本正经的装清高……”
寒冷的月光似乎拉得更长,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依稀出现在眼前,勾起二人无限的忧思。
“我记得,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何昭深受感染,他的双眸满满装着之前的回忆,“俗话说得好,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或许这就是我们与她的缘分吧!”他抿抿嘴唇,抬头仰望向那弯孤独冷清的圆月,“在这偌大的尘世,许多事都由不得我们抉择,岁月也不会因每一个人的不舍而停留,我们虽留不住,但我们可以去珍惜,只有珍惜才不会遗憾,既然每有遗憾,为何不支持她去追寻属于她的生活,自己活得顺其自然些呢?”
听了何昭这话,玉兰心里顺畅了不少。她知道何昭在劝她放下。在她的印象里,何昭很少这样安慰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过。不知为何,经他这么一疏导,玉兰心里莫名引出一丝甜而不腻的感觉。此时岁月静好,只是缺一壶老酒。换作平时,她一定命杏儿温来一壶热酒,满满倒上一小杯,或一口而尽,或随手倒上一杯,捏着杯身小口细细品尝。
……
两日后,常州武进城。
还是那密密如织的人群,还是那股熟悉温馨又热闹的场面。一种说不上的高兴油然而生,搁在心里却又说不上来。这儿不是玉兰的家,可至从她与何昭一起来武进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完完全全的把这儿当作半个自己的家来看待。毕竟,她把大多数的情感与回忆都给了这儿
这一别长居数月,按照凡间的年月计算,时候确实太过久远。再说自从那日分别,她与杏儿再也没有联系过。若是按照九天的年月来说,这点月数还不足半日,根本做不了什么大事。也许正因凡尘短短几十载的光阴,人的寿命有限,因此才惹得那么多人去珍惜。
经过这五六日的狂赶,一路上吃得是野味,喝得是溪水,早就厌倦至极。这耳边一泛起卖糖葫芦的声音,那肚子跟着就咕噜噜的大叫起来。她干巴巴的盯着插在草垛子上那一串串红彤彤的水晶粒儿,哈喇子差点没当场流出来。
何昭听力不差,别说是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就连小猫绕过人家屋檐走得静悄悄的都能听见。
“武进的冰糖葫芦也算是我儿时的回忆吧。时间还过得这快,一晃就过了那么久,久到就连糖葫芦是什么感觉都差点忘了。何昭的情绪刚还黯然波动,接着就干脆微微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买!”
何昭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这人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啰嗦,列如别人在肚子饿的时候,他不会明知故问,无聊的去问别人:“你饿了吗?”或着就是一句废话:“你要吃点东西?”
玉兰表面不说,心里却早有此意,难得何昭预知开了口,还客客气气地送了这份好礼,对于一个甜品爱好者,她岂有不接受之理?这些日子一来,吃的住的都靠何昭支棱着,只见银子如柱往外流出,不见银子如蚁细细爬回,因此,在何昭身上已搜不出多余的铜板。唯一剩下的几个铜板都掏出来给了卖糖葫芦小哥,买得三两串糖葫芦喜滋滋的拿在手里。他温柔摘下草垛子上的糖葫芦,再温柔递给嘴馋的玉兰。
往往在这么一个温馨的场面,太容易感动人。她心里再次莫名涌起那一股怪怪的感觉,说是幸福还也还说得过去。她嘴角拉出一抹月牙形的笑容,伸手去接何昭递出的冰糖葫芦。这时不知哪里冒出冒失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再这个时候来,刚好将她准备接在手中的糖葫芦撞落在地。糖葫芦上本是黏糊糊的,一旦掉地随便一粘就能附上很多脏东西,看着糖葫芦上透明得像玻璃似儿冰糖碎成一地,玉兰原本喜悦的心情燃成死灰。那个撞掉糖葫芦的小哥不仅没有愧疚道歉,反而怪糖葫芦弄脏了他新做的衣裳,嘴里正在嘀咕着那布料是如何如何的贵,一直在他们面前整理他的衣服。
面对此情此景,换作任何人都不会高兴。玉兰也不是吃素的料儿,她已做好十足的准备,正打算给那不长眼睛的无赖一顿教训,谁知何昭一个动作彻底令她放弃。
何昭剩余的糖葫芦全部落在地上,一只手痛苦的捂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似乎在与什么力量做垂死挣扎状。玉兰哪还顾得上什么糖不糖葫芦,直接冲过去扶着他,问他缘由。何昭明明疼出冷汗却坚持说没事,之前从未有过这等现状。
若他没有出事,这糖葫芦拿在手里,旁人插过身边就轻易掉落,何况他还会武功,臂力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失手?
玉兰明显信不过他,非要看他紧紧握着的手,可昭不让,还一味闪躲,她没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痛不欲生,于是说什么也要带他去看大夫。好在这痛苦的现状也没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尽量打起精神,语气却十分微弱:“或许是这几日赶路太过劳累,导致痉挛突发,你看我这下不是好了么?”他的嘴唇微微泛白,原本并不虚弱的身子似乎一瞬间垮了不少。
虽说如此,玉兰这颗悬着的心却还未完全落下。
何昭低头看向碎成一地的糖葫芦,深表愧疚的道:“怪我没将糖葫芦保护好,若你不介意,下次,下次我一定补偿你。”
“没关系,这也不能全怪你。”她镇定点了点头,用真诚的目光直视着何昭,“我们离开武进已有数月之久,我想你的母亲这些日子都在为你以泪洗面,日日夜夜期盼着你回去,现在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到原来的地方,我看快些回去吧。”
“你还会住在原来的永安客栈么?”何昭一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闪烁得厉害,似乎还有许多心里话未说,有些不舍得离开。
玉兰立马单纯点头,“会啊!毕竟杏儿那傻丫头还在那儿等我了。”
她明明知道何昭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她不辞而别,离开武进。可目前对玉兰而言,这已经是最恰当的答案。
“你应该不去了。”
玉兰憋了好半天的心里话,终于从口中别捏的说来出来。经过这么一番提醒,何昭终于回了神,与她说来了句照顾好自己,靠着毅力头也不回的离开。
从前,大多都是何昭看着玉兰离开的背影,今个儿居然新颖唱起了个反调。玉兰看着何昭离开,直到何昭对的影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目光终于空闲转移,毫不吝啬的望向那幢高高耸立在白墙黑瓦间的客栈,顿时也开始思恋起杏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