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家门，老爸老妈已经睡了。意外的是，许二妮正坐在我家客厅里看电视。我看着她发愣，她抿了口茶，边换台边问我：“野到哪去了？这么晚回来，像话么？我哥让我好好管管你，大姑娘家家的……”
我没好气地回了句“要你管”，就懒得再理她，直接往自己的卧室走。
许二妮关了电视，跟在我身后，和我一道进了房间，还反手把门关上。
我觉出不对了，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紧张什么？难不成我还能非礼你？”许二妮手里抓着把瓜子，她一屁股坐我床上，然后开始嗑瓜子，“你这几天是怎么啦，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搞什么呀？”
我嫌弃地看她上下牙一合嗑出个瓜子仁，瓜子皮就攥在另一只手里。
“你别把瓜子皮弄我一床！”怎么以前没觉得她这么面目可憎啊？恨不得扑过去咬她两口才能解气。
“怎么？想咬我啊？”不过，最了解我的人无疑就是对面这位无耻的女人，看我咬牙切齿的样子便立刻看透了我的心。
“许二妮，我现在快要累死了，懒得和你吵。出去，我要睡觉。”再说下去，恐怕我会把看见她和叶穆的事说出来，还是及时下逐客令比较好，省得大家尴尬。
“我就睡这了，怎么着？”许二妮耍赖本事一流，那一脸无赖的样子实在是……和我有一拼。
我翻翻白眼，抿着嘴怒视她。
她攥着一把瓜子皮，眯起眼睛审视了我一会儿，说：“多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我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去看她，更不回答她的话。
许二妮倒笑了：“我就一直觉得那天你的电话打来的很悬疑。果然。”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我又翻个白眼，语气酸溜溜。
“你觉不觉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更贴切些啊。”她还好心地提醒我。
我心里哼了一声，没作答。
“那好吧，你就没什么好奇，没什么想问的？”姑姑耸耸肩，大方承认。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问，我只想睡觉。”
“你不问？”姑姑叹了口气，“那好，我来说。上周二，是我约叶穆吃饭的。本以为他也会像以前一样说没时间，可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连我都很吃惊呢，你知道是为什么嘛？”
我只好用冷笑来回答她。
姑姑完全没在意我的无礼和不配合，她反而笑得更温柔了：“我的外甥女啊，你真是年轻，也很无知。所以，今天当姑姑的得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不需要，你还是省省吧。要是想真告诉我，你当时接电话的时候就应该说实话。现在说，本小姐不想听了。”我一抬下巴，冷漠拒绝。
许二妮轻松带笑的脸渐渐僵硬了，她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又愣又呆，我是真的不知道叶穆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姑姑说得愤愤难平的。
我本想回句“你才又愣又呆”，话到嘴边才觉出姑姑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把话翻来覆去捋了几遍，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你，你说……叶穆，看上……我？”
这回轮到姑姑冷笑了。她先哼了一声：“你是真傻，这点像我哥。”
“许二妮！你把话说清楚！”
“你不是不想听么？”姑姑从床上站起身，作势往外走，“我还懒得说了！”
我急得赶紧拽住她：“你把话说完再走！”
她狠狠甩开我的手，动作过快过猛，瓜子皮也跟着被甩了一地：“许多多，你行啊你！闹了半天，你是在吃我飞醋呢是吧？我说怎么一直联系不上你，敢情你以为撞破了叶穆和我的‘奸情’？你是有受迫害妄想症吧？”
她、她瞒着我跟我男朋友吃饭，俩人心照不宣的都瞒着我！委屈的不该是我么，怎么她还一副满腹冤屈、一腔不满的样子？
我这回真傻了，好半天忘了要说什么，该做什么，就站在那儿听着姑姑“训话”。
“出息啦你真是！”姑姑叉着腰，还是气愤非常，“你就不想想，我要是搞得定叶穆，当年早出手了，还轮得到你！？”
此话一出，如一道惊雷劈在我的头顶。
原来，原来——你也没搞定啊！那冲我吼个什么劲？怪我咯？
“许多多，你长的是猪脑袋么？”姑姑继续人身攻击我。
我怎么得罪她了，没完了还？好，如果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是我不对。可是说到底，你俩瞒着我，就说明你们不光明正大，你们心虚！
姑姑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我绝对是光明正大的，我一点也没心虚。我觉得和叶穆吃饭就是老同学叙个旧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瞒你的。可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明白了，是叶穆没告诉你。所以说，心虚的人不是我，故意瞒着你的人也不是我！但既然叶穆不想你知道，我就替他暂时保个密嘛，老同学啦，应该的。”
“二妮同志，你绕来绕去是几个意思？你说叶穆瞒我，他为什么要瞒我？”
“为什么？干嘛问我？问问你自己！”
“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是你，帮他瞒着我的人是你，我不问你问谁？”
“问！好，你问！”姑姑双手在胸前交叠，一脸理直气壮。
我连续几个深呼吸来镇定自己的情绪：“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找叶穆吃饭？”
姑姑看着别处，心有不甘的回答：“我好奇你和叶穆的事，想跟他探探虚实。”
“你问我不就得了？还专程去找叶穆？”
“有些事，你是回答不了我的。只能问他。”
“……什么事？”
“他是不是真的……和你好了？为什么要和你好？为什么……我就不行？”姑姑说得越来越慢，她看着我，眼角眉梢里藏不住浓浓的酸意。
这样子的许二妮，从我记事起鲜少见过。偶尔，我妈给我买了独一份的好吃食让我悄悄独享，结果被姑姑发现时，她也会面露狰狞。可现在，除了狰狞之外，还有一股掩饰不了的妒意朝着我滚滚袭来。
我咬紧嘴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对他有好感。可是他有女朋友，感情特别好。我就颓了，不敢了，怕一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直到知道了你俩的事，我肠子都悔青了，后悔自己怎么老那么怯懦，大学时不敢说，四年前不敢说，结果被你个没心没肺的抢了机会。”
姑姑的控诉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被告，尽管不太明白为何会受到如此指控。但好像也没有前一刻那么理直气壮了。
“那……叶穆是怎么回答你的？”我问。
“他说，他和你没戏。让我转告你，他不能耽误你，你还有美好的锦绣前程，会遇到更好的人，所以不能和你在一起。就这样。”姑姑一连串地说着，眼帘低垂。
我苦笑着，很好，说得还蛮客气，比起当我面讲的那些话婉转了很多，也算是给我留了点面子。
我看着姑姑，这个被嫉妒和不甘心冲昏头脑的女人。我现在的样子恐怕比她好不了多少，我们许家的女人上辈子一定欠了叶穆好多的人情债啊，不然怎么这一世都要被他牵绊？
只可惜，情深缘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可笑的，竟然还是被同一个女人打败。
真是悲催的人生。
“好了，你打住吧，我已经知道了。叶穆已经跟我说得再明白不过，一切都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不想再继续了。
姑姑忽然煞有介事地盯住我：“你知道什么了？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你又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女人看来疯的比我厉害。
姑姑见我不回答，又接着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转告叶穆的话，而是想让你明白……叶穆对你，可能、是有感情的。”
刚才叶穆对我会有感情？多么可笑啊，尤其是从许二妮嘴里说出来。刚才振振有词话说得那叫一个溜，现在倒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可能试图想安慰我。但她最拿手的是落井下石，安慰这种事——别逗了。总感觉她是要搞什么阴谋。
我无奈的笑了。姑姑这点伎俩不会迷惑我，叶穆在办公室里早就给我打过强力免疫针，那些扎的人生疼的话仍历历在目，不然我可能被姑姑蛊惑了也说不定。
姑姑看到我的表情，知道我根本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多多，你一向缺根筋，不明白也是正常的。叶穆跟我说的每一个理由，在我听来都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不想耽误你。理由那么多，可就是不说‘不喜欢你’。我觉得拒绝一个人，唯有真诚告知‘不喜欢’来的最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他无论如何都不讲，就只能证明他根本说不出口，证明他在替你着想……”
“……许二妮，你省省吧，这么会猜谜语就留着点劲儿正月十五猜灯谜吧。叶穆心里只有他前女友，他已经简单清楚、明白无误告诉我了。我也祝他早日和心上人复合成功，找到幸福啦。许二妮，我现在困得要死，能让我睡觉吗？”
姑姑犹如当头被人给了一闷棍，怔住好半天：“你说什么？”
“我困死啦，我要睡觉！”我几乎是用喊的。
“许多多，你就是个猪！”姑姑的音量比我更高。
我们一惊一乍的“融洽会谈”早已吓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二老。他俩站在门口，哆哆嗦嗦的推开门，弱弱地插了句嘴：“不能先睡么？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可屋里的俩人仿佛没听到似的，还在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姑姑仿若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句：“叶穆的女朋友，是我们一届的同学。他们感情好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可就是没能在一起。因为——她死了。四年前，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