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实在太冷了,祝灵寒只能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苍君见就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祝灵寒几次转头都能看到他那双包含笑意的眼睛,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在油锅里煎炸的一条鱼,最后实在是走不下去了,便开口问道:“刚才忘了问,王爷怎么也过来了?出现的太巧合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被人跟踪了呢。”
苍君见知道她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便也配合地解释道:“空山查到裴扉身边有个姬妾疑点重重,她出现的时间又正好与宋公子消失的时间吻合,恰巧这边也有动静,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解释的很完美,祝灵寒点头笑笑。
院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女子继续走来走去,男子依然看着她,过了许久忽然像是呓语般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心结吗?”
外面风太大,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破碎,祝灵寒没有听清楚。
“王爷说什么?”她驻足望向他。
苍君见却抿嘴一笑,“没什么。”
祝灵寒耸耸肩膀,继续走来走去,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
心结?
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不会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吧。
她有心结吗?有的。
以前是心心念念着想离开这里,改变已经设定好的命运。而现在,她的心结变成了苍家的那个诅咒。
它只要存在一日,她就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而唯一能解除这个诅咒的人却是她自己,有时候想想就觉得这种事情狗血又可笑。
可偏偏这就是事实,是她和苍君见之间很难跨越过去的鸿沟。
屋里兄妹二人倾心吐胆地聊了半个时辰,宋亭松才出来请他们进去。
苍君见看不到莫静淞,可祝灵寒去看得清楚,对方满脸地焦虑与不安,恳求地看着她。
“祝姑娘,求求您一定要救亭松哥哥……”
“淞儿!”宋亭松快速打断莫静淞的话,对她摇摇头。
祝灵寒看一眼苍君见,先开口问道:“宋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宋亭松不放心地看向莫静淞,温声说道:“我只愿淞儿能有个好归宿。”
“我会为莫姑娘超度,但我想莫姑娘在找到自己的归宿之前,最大的心愿也是能够看着宋公子安然无恙。”祝灵寒有些无奈。
宋亭松看向苍君见与祝灵寒,把往事娓娓道出:“当年淞儿失踪的时候,我出去找过她,后来便怀疑上了裴扉。但对方势大,我不敢行动,害怕会连累母亲。直到两年前母亲病逝,我身边再也没了可以守护的人,便想孤注一掷。”
“我知道,凭我的本事无法正大光明地找裴扉报仇,就只得想法子接近他。我也知道,自己这个办法有些蠢,但我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话到此处,宋亭松脸上闪现出厌恶的表情,他自嘲一笑,“没想到那个畜生竟是男女不忌,却又害怕被外人知晓自己的嗜好,便命我继续女装示人。”
“这两年里我忍辱偷生,不断寻找机会刺杀他,可是他坏事做得太多,总害怕会遭报应。他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一切,包括我。也许是抱着一丝侥幸,我没有和他同归于尽,我想留着自己这条命,说不定等我报了仇还能把淞儿也寻回来。”宋亭松羞愧地扶着额头,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其实我就是贪生怕死,我一拖再拖,直到那个畜生被人害死了,我却还是没能亲手为淞儿报仇。”
祝灵寒微挑眉头,不含任何感情地反问道:“你如何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宋亭松苦涩一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如果可以,我情愿人是我亲手杀的。这样等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面对母亲和淞儿。”
祝灵寒看着他悲愤的样子不似作假,但也不排除他是在演戏。
而且莫静淞一直想让她救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结果却被宋亭松给阻止了。
“宋公子还打算回国公府吗?”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苍君见终于开口了。
宋亭松点点头,“虽然我恨透了那个地方,但此时突然消失,只会让矛头指向自己。我若要离开,一定是正大光明地离开。”
“宋公子说得对。”苍君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事情官府一定会查,你若无罪自会还你清白。”
宋亭松感激地拱拱手。
回王府的时候,莫静淞并没有跟着,她说自己不放心亭松哥哥,要跟着一起去沛国公府。
他们久别重逢,自是不想这么快就分开,祝灵寒倒也理解她的心情。况且,留给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随她吧。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还有文卉等人的心愿要履行。
这四个人家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寻找了这几年,终于在官府那里得知了女儿的消息,结果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堆白骨,他们自然难以接受。
纷纷跑去刺史府报案,请求官府查出杀害女儿的真凶。
祝灵寒又把自己的身体借出去几次,让女鬼们通过她的嘴告诉家里人真相,并提醒他们一定要顶住压力,把那国公府往死里告。
虽然他们都只是平头百姓,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这么一告是顺了陛下的心思,自然没有人敢再为难他们。
另一边苍君见早已联合朝中大半臣工,接连几天都在上奏折弹劾沛国公,一下子抖出数十件有关国公府的罪证。
陛下闻之震怒,立即下旨把沛国公府围起来,又命刑部协助大理寺一起核查有关沛国公府的所有罪名,案子一日不结,沛国公府里的人一日不得外出。
至此,有关裴扉被杀一案反而无人再去关注了,只有大理寺里的几个人还在继续追查。
祝灵寒觉得自己该出的力也都出了,剩下的事情她参与不了,便安心留在王府等消息。
倒是那四个女鬼的家人,他们对于祝灵寒的出现还是保持着一种怀疑探究的态度,毕竟没有几个正常人会相信,已经变成白骨的女儿会以另一种面貌回来见自己。
祝灵寒又被请去这些人家里几次,但幸好不用她亲自去应付这些人,她也乐得在旁边看热闹。只是一直这么不停歇地辗转阵地,她这身子着实吃不消。
又因为最近上门来找她的人太多,已然惊动了扶风院里的老夫人。
她被叫过去训了几次话,老夫人明里暗里都在威胁她,再不把外面那些麻烦处理干净,就要对她身边的人不客气。
这次她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祝灵寒觉得身体借出去太多次,实在有损她的阳气和精力,所以她就凭着自己这条三寸不烂之舌,努力去说服那四只女鬼早日去投胎。
她好说歹说,废了两天口舌才终于说动三个人、哦不,是三只女鬼。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她现在的处境也差不多了,她这个请鬼容易送鬼难啊。
等那三只女鬼分别向家人告过别后,她便按照秘术上所写的那样,特意挑选出一个吉时,施法为她们超度。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有什么经验,一下子就送走三只鬼,这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超度中途她险些没有撑住,等到终于把她们送入轮回的时候,她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当时正值深夜,她是在自己房间里施法的,施法前还特意把守夜的人都清走了。她这一晕不打紧,结果就直接在地板上睡了一宿。
这深冬时节,即便是屋里烧着炭火,她还是被冻病了。
姒玉端来熬好的汤药,亲眼看着姑娘喝下去才放心地点点头,“昨晚奴婢要是能过来瞧两眼,也不至于让姑娘得了风寒,都是奴婢的错。”
祝灵寒看了一眼飘荡在屋子里的文卉,对姒玉说道:“我再睡会儿,你先退下吧。”
五只琉璃棺里的女鬼已经被她送走三只,剩下这两个也都脱离了琉璃棺,这说明那施法之人的阵法已经彻底失效,为什么对方没有丝毫动静呢?
他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这个阵法了?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苏穆青呢?
对了,现在刑部与大理寺又在联手查案,王爷已经忙得直接住在了刑部。他与苏穆青的接触必然也不会少,她是不是该提醒王爷提防着苏穆青呢?
可是如果她说了,会不会影响到他们查案?陛下那么重视沛国公府的案子,定然不允许他们出错。
祝灵寒越想越头疼,身体放佛被人摔打过无数次一般,没一寸皮肤每一块组织都酸疼无比。
眼皮也越来越沉重,许是药效上来了,脑海里变得一片模糊,朦胧中她看到有人影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她口渴的厉害,喉咙里像是冒着火一样,又肿又痛。
她张开嘴,艰难地发出声音,“水,我要喝水。”
这时有人停在她的面前,凑过来听了片刻,便赶紧对外面喊道:“王妃醒了,要喝水。”
王妃?
祝灵寒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被人灌进去几口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