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巷口臭鼻涕他们总是说我娘坏话,我却老打不过他们。”
“嗯?我教你的剑法你用了吗?就打不过?”
“用了,他们有三个人,总有两个过来抱我!”
“哦!”
“爷爷你教教我,我打不过该怎么办?”
“屁话,知道打不过你还不跑?等等!这桂花糕买了我还没碰,怎的就快没了,给我留点……”
……
天承脑中浮现年幼场景,突然弯腰收腹,曲起双腿,拔腿就跑。
唐牛眼见天承起步,全身关节肌肉一紧,稳扎马步,表情严肃地摆好阵势准备迎战。
没成想,自己防备之人越跑,就离自己越远,唐牛心中怀疑道:“名师高徒,这举动恐怕是有诈要使。”警惕使然,即使天承跑远,目光依然紧锁,头也跟着天承转。
跟到一半,只见天承打了个弯,开始绕着场边跑起圈来。唐牛脖子也扭到极限,急忙调转,继续跟着转。台下众观众也安静许多,猜是有什么绝招,需要奔跑蓄力。
就这样,天承跑一圈,唐牛脖子转两个半圈。两圈下来,跑得唐牛也失了耐心,大喊:“你他娘打是不打?”
“打!”天承边跑边答。
“那打啊!”少年着急吼道。
“马上就打!”天承也吼道。
“你他娘的耍老子?”唐牛双锤一抡,挺胸左挺进两步,架招蓄力以待,正是天承跑圈的必经之路。
天承也不停步,冲着举锤相迎的对手加速猛冲。
眼见咫尺相遇,唐牛面露自信微笑,右臂大开大合,对着天承脑门迎头痛击。
“嗖”破风一声,一根笔直的松树枝急速飞来,松枝看样被处理过,松针枝桠被清的干干净净,还有一股子被火烤过的松脂味儿。
天承单腿发力,纵身跃起。
唐牛看到松枝飞来,但一招已出,没法撤手,只能抬起左手铜锤来挡那松枝。
仿佛空中飞舞的白鹤,天承右手展开,一把接住树枝一端,左手做个擒拿姿势,往对面作势格挡的唐牛左手小臂一搭,一扣,作劲一扯,瞬息之间,整个身子就转到了唐牛左侧,硬是躲过了当头一锤。
眼见右手杀招落空,唐牛急忙抽身,不料天承左手扣的极紧,自己一动反而也把天承往自己身上带了过来。
“叭!”的一声,响得实实在在,天承树枝猛地一挥,打在唐牛脖颈上,抽出一条红印,松枝也被力道震得树皮脱落,露出里面浅绿树芯。
天承单脚落地,停在唐牛身后,树枝一抬,抵在唐牛后颈,轻声说了句:“剑出八荒!”然后拿枝头轻轻点了唐牛后颈皮肉一下,微笑问道:“点你的若是剑尖,会当如何?”
“呸!”唐牛全然不顾,扭腰转身,平挥出一锤,头才跟着转到身后。
天承往后跃了一步,躲过胸口来袭铜锤,自顾自看着地面蹲了下来。
“你拿个树枝就想赢我?你那是剑?”唐牛双目圆瞪,怒吼道。
天承则懒得理会,蹲着拿树枝一端在地上磨蹭了几下,弄出个尖儿来,然后放到嘴边吹了一下,吹完还看着唐牛大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唐牛看看被磨得突尖的枝头,又被天承一看,心中揪紧,皱了下眉。
“你知‘剑无鞘’,缘何无鞘?”天承起身,信步逼近唐牛,把松枝随意举在手里,舞了个剑花,随后压低身位,八字开步,右臂伸平,翠绿树枝直指唐牛腹间。
唐牛被点过后颈,自然不敢怠慢,双手握锤,锤柄交叉下抵,想去防住腹间一下,不料树枝刺到一半,突然转劈,“呼”的一声斜劈而下,枝头尖锐,把唐牛的裤腿划了一道小口子。
“扫分六合!”天承低语,像是喃喃自语,但恰好能叫唐牛听到,也只有唐牛能够听到。
唐牛低头望望裤腿开口,还有些许线头连着,脸上露出吃惊神色,往后弹出,落地停个虚步,左手设防,右手平举,冷汗直冒,看着天承手中翠绿枝桠,心中想起后山满山齐腰而断的翠竹。
“万物既可为剑,那鞘从何来?”天承并腿回身,右手一甩,枝头斜指地面,闭眼悠悠道:“不可夺命,那挑断手脚筋脉好了。”
说完双目圆瞪,精光四射,直勾勾的盯着唐牛左手手腕。
唐牛脸上皱得跟个老太太一样,看着被天承盯住的左手,不停颤抖,好像这只手已经像自己的裤子一样,在手腕处豁开了一道口子。
“不打了,不打了!堂堂剑无鞘的高徒,竟然使诈!还怎么打,我认输!”随着一阵叮铃咣啷,唐牛扔了铜锤,两手一甩,转身往台下走去。天承苦笑,也不知是哪个使诈把台上的剑全都打飞,让自己无剑可用。
“朱天承胜!”一旁武官高声喧道,一边高举一块红木牌子,上面刻着“朱天承”三字。
场下掌声雷鸣,欢呼阵阵,呼喊声中隐约听到有许多人喊着“剑无鞘”,却不是天承的名字。
“呼---”天承站立不动,双手自然下垂,低头长长吁了口气,又把手中树枝扔到一边,搓搓自己手掌,此时手掌已经完全湿透,自己背后衣服也被完全汗湿,头发也是一束一束,粘在自己额头上面。
天承直了直腰杆,好让自己背后黏着的衣服和肌肤分离,又不易让他人察觉,这才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踏上阶梯。
“你怎知道我会帮你?”台阶上一人直立相候,紫衣飘飘,凤眼微睁,瓜子脸庞被散落的青丝遮了一半,身后松树枝繁叶茂,深绿松针密布中凹进去一块大口,其中还能看到一块杯口大小的断枝切面,年轮隐约可见。
“桂花糕。”天承走下阶梯,转身站在紫衣男子身旁,并肩而立,拿手捏了捏鼻子,开口道:
“我爷爷爱吃桂花糕,我看到你那眼神,和爷爷盯着桂花糕的神态相似。在和我比试之前,我赌你不舍得我输。”
说着转头对着长发遮挡的侧脸微微一笑,扬了扬下巴。
“我确实想和你切磋比试,但是更好奇你师父是何方圣神,收个徒就能弄得满城皆知。”
紫衣少年微微低头,转过身来,微笑拱手行了个理:“对了,在下晏炎。”
“哈哈,知道!在下朱天承!”天承爽朗一笑,也回了个礼。
许多年后,每当天承回忆起此时,总是感叹,二人之缘,若是就此戛然而止,那该多好。
……
擂台后的檀木高台之上。
“那红衣小子的所谓师父---剑无鞘,你们可曾听说过?”四名白衣人中的老人突然开口,说着拿起座旁茶几上摆的茶杯,品了一口。
另外三名白衣男子面面相窥,轻轻摇头。
“请问陛下可曾听过?”白衣老人转身看向一旁坐着的皇帝,毕恭毕敬地问道。
皇帝正看着天承,若有所思,听见发问,目不转睛,先是转了转手上的翠玉扳指,然后缓缓转头挤出微笑道:“尊者既不知,朕更无从得知,只是鲜有在后宫听人谈起,当个笑话罢了。”
说着抬手轻轻一挥,身后太监躬身往前一步。
“各位若是好奇,朕命人去那‘余庆庄’一探便知。”说着正襟危坐,庄严道:“传朕口谕,命乌衣卫速速探明剑无鞘来路,过来禀报。”
“喳!”身后太监得令把腰躬得更低,低着头退了几步,才往台下走去。
“余庆庄?”白衣老人起身捋捋雪白长袖,微笑道:“我倒是听过。庄主难道就是那个八年前到处探我白塔的疯子?”
说着转头看向皇帝,同时眼袋皱起突出,面露狐疑之色,看了一眼,转头盯着场中天承,阴阳怪气道:
“当年皇帝不是曾说,会妥善处理的嘛?”
还未退走的太监听的心惊肉跳,听到这声皇帝,而不是陛下,陡然一惊,又思量片刻,看了眼皇帝,才像吞了口酸梅般颤声大喊:
“大!大胆!”
只是“胆”字喊道一半,一只大手突然一挥,示意他闭嘴,吓得太监连忙拿双手捂嘴,眼睛藏在巴掌上面不停张望,害怕之余,还有一丝庆幸。
而皇帝则慢慢把抬起的右手放回龙椅,一脸微笑,不置可否。
白衣老人笑着看看皇帝,扶着椅背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
此时场外,朋来茶馆依如往年殿选时节,热闹非凡,茶馆三楼,也如往常清净,清净得仿佛没有客人一般。
恐怕也只有茶馆掌柜和伙计知道,每届殿选之时,这茶馆三楼,总是会被一个人包下,而这个人,就是余庆庄的东家-朱庆。
“家中庄门是否大开,茶点是否准备妥当?”朱庆轻仰在茶椅上,一手端着茶杯,看着场边的天承,一边对着身旁的管家问道。
“早已安排妥当。咳咳……”坐在一旁的老管家答道,这句话像是憋着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就用干瘦的双手扶着拐杖剧烈咳嗽起来,就好像光是椅子已经无法完全支撑他一样。
朱庆急忙起身,跑到老管家的身边,一手扶着肩膀,一手轻轻拍着老管家的后背脊梁道:”你这老人家,你这副身子,不好好在家歇着,非要跟来!”语气虽是责备,但目光却饱含关心。
“不打紧的,少爷是我迎进的庄,五年磨一剑,如今宝剑出鞘,我……咳咳咳。”说着又咳了一阵,咳得身子都蜷了起来,缓了一会,才把额头靠在拐杖扶手上,继续道:“也算有始有终!只是老爷,您是如何得知朝廷会查我们?”
“哼!有个如此厉害的剑无鞘现世,他白塔会置之不理?朝廷本就是白塔鹰犬,那乌衣卫暗中盯了我八年!如今终究可以奉旨到我家门里边来查,怎会放过机会?”朱庆冷笑,说着搀扶管家慢慢起身,叹道:
“唉 !走罢,回去吧,他们也该快来了,既然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明白透彻!”
朱庆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显眼的一身红衣,神情满是期许关切,还有些不舍,但只是一眼,便毅然转头,扶着管家往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