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春去秋来,转眼已是五年。
一名少年一袭红色劲装,丰神如玉,目似朗星,立于皇城榜前人群之中。少年肤色略显古铜,脸庞虽然看着瘦削,但在紧身劲装的勾勒下,也不难看出身材肌肉的坚韧弧线,不壮,但很结实。一双手厚实宽大,虎口处还有一层厚实老茧,老茧许是脱落多次又重新长出,盖着的皮肤也是显出白色,显得与手背皮肤古铜之色格格不入。而这目光坚毅的少年,正是天承。
天承表情严肃,微微咬着下唇,目光扫过前面榜文,榜文上正是三天前开始的殿选文试部分的排名,这榜上排名,也决定了自己是否够格参加今天的武选。
殿选先考文试,后有武选,文试又分史,学,兵。史,即为历史,绝大多数事件都与白塔有关,无非是哪个开国皇帝,被白塔派神仙助了,推翻了哪个或残暴或荒淫的前朝皇帝。又或是哪个皇子,进了白塔,修了神通,成了一代名士,帮世间平了几场叛乱纷争。
天承对白塔最感兴趣,史也背的最为熟稔,首日试史,天承甚至第一个出的考堂。
学为学识,森罗繁杂,好在天承有朱庆这个前榜首指导,归纳点明重点,第二日的学试,过的也算顺利。
天承最担心的,就是昨天刚结束的第三试,兵。
兵即兵法,却异于往常兵法。
天承记得小时候陪爷爷下棋,爷爷说行棋就是兵法,比的是统筹调度,取舍有度。兵试则正好相反。
敌五千摆偃月,朱雀两千,玄武一千,朝阳两千。你领白衣三名,兵两千,如何破敌。
这样的便是试题。
“破你个大头鬼!”天承每次看到试题都想这么作答。三名白衣就默认为三千兵力?
布阵安排不是难事,问题是这三个白衣该如何摆布,再者说,难不成没有白衣,这仗还不打了不成。本来就因为自己的身世对白衣怀恨,为了殿选,这兵试倒是让天承对白衣人又生生多恨了几分。
天承迷迷糊糊考了兵试,只等今日的分晓,想想自己这么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背诵熟悉这些东西,不禁释然起来,总算是对付了,心中又一直悬着,若是不过,苦读几年,全部白费。
天承心中有数,榜首注定不是自己,因为有那兵试,只是这榜首之人的名字到让天承注目了一会。
“晏炎”
这个姓很是少见,读出来更是古怪。想着天承不由自主脱口:“咽炎?”
什么东西,吞两个火?这名字取得真不咋的啊。
想着自己这是看榜,应该是紧张的,期待的,便立即收了思绪,目光往下扫去。
第二,第三,第四……依旧不是,顺着榜单往下看来,天承有点心慌,文试前八晋级参加武选,自己五年不敢松懈,难不成功亏一篑,连武都不用比了?想着天承摸摸自己虎口,这里因常握剑柄,不知被震破磨破了多少次,也是自己五年艰辛的写照。
直到看到第八位,天承才轻轻舒了口气,八位-朱天承。回神时又觉手上有些痛楚,低头才发现,方才紧张,虎口老茧竟被揉破一些,渗出血来,不觉摇头微笑自嘲。
看到成绩排行,心也定了,天承整整衣衫,往榜后架起的高台走去。高台正如往年,汉白玉架构,台面十丈见方,底上铺了红布,两端各有兵器在架,高台后面不远,是一个檀木台子,比擂台稍稍高出一些,檀木台上檀木雕鹤太师椅四座,正中一座龙椅,通体鎏金,在阳光下灿灿夺目。但只是椅子显眼,椅上却空无一人。
天承驻足立在汉白玉高台底下,高台中间阶梯延申落地,两辆马车宽度,平缓直通台上,阶边各立一棵劲松。
阶前只有三人,其余看客皆被六名持枪侍卫挡在近前,人群推搡攒动,侍卫却纹丝不动,大气不喘,神情肃穆,一看就是有些功夫底子。
天承挤进人群,靠近一名侍卫,从容报出自己名号,只见那侍卫抬起臂弯,稍微用力往前一推,挤在面前的围观者冷不丁被推的一个踉跄,倒在身后人胸口,被撞之人又向后倒去,一个接一个,有的扶地,有的扶人,想要稳住身形,歪歪扭扭跌成一片。
被这一推,排头之人再也不敢靠近侍卫身前,生生空了两个人的身位出来,边往后仰边痛骂自己身后推搡自己的人缺德。
侍卫听了天承名号,默默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翻了两下,摊开其中一张。纸上有画有字,画像是天承脸庞,文字则是身形描述。核实一番,才让天承进去。
天承环视阶前三人,其中一个长发垂肩,肌白胜雪,相貌清秀,身着淡紫布袍,独自一人单脚蹲坐在阶梯之上,身后松柏遒劲,少年左手微垂,右手半撑膝盖,弓身抬头,看似轻松自在。
但在天承眼里,却是令一番画面,这长发发少年就如一把拉满的弓,居高临下,随时牵一发以动全身。人还没有来齐,天承心中已经有个念头,一会武选,千万不要早早对上这人!
另外两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只是端正站在阶梯前,显得有些紧张,天承低头,缓缓走到两人边上,自然排成一队。
突然身后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掌声,只见面前不远那檀木台上,缓缓飘来一片白色绸缎,就着蓝天为背景,就如一朵白云下凡,稳稳当当落在檀木椅上。
绸缎收敛,一个中年男子显露身形,随即那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在另外三张檀木椅前各摆一枚彩石,又回到椅子坐好,神色淡然。
突然三枚彩石凭空消失,三个白色身影鬼魅般乍现,博的天承身后的人山人海又是一阵欢呼喝彩。
后到那三名白衣人一老两少,皆是男子,神情都是平淡如水,甚至不看脚下如炸开锅的人群一眼,仿佛方才那些奇迹仙法一般的作为都是理所当然。
“能如此近览白塔仙人降临,便是马上落榜,也无憾了……”
天承身边的黝黑少年双目圆瞪望着高台,像是不想错过眼前丝毫动静,嘴里低声喃喃,但即使低声也无法掩盖他略带稚气语气里的激动。
诚然,这一套虚幻景象,放在旁人眼里,的确是真仙神迹,但在天承眼里,却是无比的压迫。
童年母亲身后的那一袭白色,爷爷死前身后那一袭白色,都像是如今那檀木台上一样,格外刺眼,刺的心里生疼,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天承不由又掐住自己刚刚止血的虎口,手上传来的疼痛让自己清明许多,但天承却看不到,自己圆瞪的双眼早已通红。
略一回神,天承这才注意到,全场之上,恐怕还有一人,也只有一人,没有看向那檀木高台。
正是台阶上那长发少年,此刻那少年依旧维持半蹲姿势四处张望,只是从他脚跟微抬的动作看来:
这个人,竟然一直警惕着什么。
……
待白衣人抚衣坐稳,一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身后随着太监,才从一侧阶梯稳步登上檀木高台,男子四方脸庞,须发乌黑,高大宽厚,带有帝王之气,行走间对着众白衣人点头微笑,众白衣也点头回应,然后落坐正中龙椅,台下人群鸦雀无声,像是一锅烧开的水,被个盖子盖了起来。
“开始吧。”
皇帝刚一坐下,便发令道。
……
一个武官模样的老头劲步赶上高台,手中提个金丝布袋,又不急不躁地走到高台中央,一手从布袋中捏了两块红木牌子出来,摆在手心看了看,才朗声宣道:“武选!首场,榜首晏炎,对,榜五周雍。”
天承张望,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所在的候选区域已经到满了八人,有的劈叉热身,有的大口呼气,唯独那个长发少年还是一动不动,半蹲在阶梯上。
天承心中好奇,到想看看这文试榜首到底是何方神圣。正当时,天承身边惊叹白衣人风采的黝黑少年动了。
黝黑少年身着麻衣,再配合憨厚面庞和一身黝黑肤色,身材壮实,看着就觉得老实。
老实人上台也是老实,卯足了劲蹬脚就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高台,先向身后檀木台上的皇帝和白衣人毕恭毕敬地行礼,腰躬下去等了许久才敢抬起,再看那檀木高台,只有皇帝报以点头,白衣人则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四处张望,没有一个给以回应,最多若有若无看了他一眼。
黝黑少年却觉得正常,毕竟高人,不染凡尘也是理所当然。于是兴高采烈又回身向台下百姓行礼。
台上少年正转身行礼,台阶上的紫发少年也缓缓起身,慢悠悠懒洋洋地往台上踱去,还不时往台下候选者方向看个几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只是这踱的步伐却有些古怪,步步都是脚尖着地,脚跟总是离地丝毫。
天承却是大舒一口气,自己首轮定是遇不到这人了。
心中欣喜,脸上神色也是一松,看着紫发愣是笑了出来。这微笑恰巧被刚刚回头的紫发捕捉到了。紫发哪知道天承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见天承冲着自己微笑,也生涩地勾起自己脸上嘴角,挤了个笑给天承。天承看着这仿佛苦笑一般的笑脸,心想,这小子恐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棘手吧。
台上的黝黑少年见有人上了台子,也不等紫发站定,当即做操一般打了一套起势,对着尚在挪步的紫发抱拳鞠躬:“在下周雍,请指教!”,跃跃欲试之情跃然脸上,台下也传来稀疏喝彩之声。
紫发则是歪着身子站定,微微朝着武官摇头表示准备妥当,然后拿手轻轻抹了把脸之后,一改之前看似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毕恭毕敬地标准地抱拳鞠躬:“晏炎。”
见二人已经行礼报了家门,武官往后退了几步,宣布道:“今次武选,百无禁忌,但天子脚下,点到即止,不可夺命,胜负自有陛下以及台上四位定夺。”说着退到台边,重重击掌,示意武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