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扬被乌衣卫如提线木偶般提着出了小门,刚一出门,抬头看见晏炎,原本无精打采的柯扬仿佛全身线头被人用力拉动,胡乱挣扎,蹬着脚尖向前,面目狰狞如同厉鬼嘶吼。
但因为脖子被乌衣卫扣着,嘴里只发出呜呜喊声,却无言辞,唾沫也随着呜呜声从嘴里四处喷溅,叫人觉得可怖,可怜。
晏炎也看到柯扬,却并无明显动作,只是嘴唇微动,皱眉准备起身,但就在那一刹那,一把柳叶尖刀从柯扬的身后爬上了柯扬的喉结。
“噈!”
一道血口从柯扬的左侧脸颊环着脖子一直开到右边,然后随着血雾从中喷薄而出,柯扬的双目终于从晏炎脸上移开,转而上翻,嘴里的呜呜声也戛然而止,代替的是满口的鲜血顺着嘴角留出。
这一刀干净利落,显然是经验练就,尖刀走过去了许久,血口才越撑越大。
柯扬原本还在胡乱挣扎的双臂,此时也终于无力垂下,赤膊的上身胸口涌现一道献血瀑布,腰间被染红一片,裤子慢慢濡湿开来,酒馆空气仿佛都被染红,瞬间弥漫腥臊气味。
直到如此景象出现,被惊得呆若木鸡的天承的一句:“住手!”才喊出声来。
老太太则靠在墙边,瞪目结舌,被吓傻一般,别说哭喊,连呼吸也失了动作。
动手的乌衣卫右手把小刀一甩,带飞一些粘在刀口上的血沫,随后左臂一松,柯扬就如木偶失了吊线,往地上软绵绵地倒去。
柯扬的身躯还未着地,一道青色火光亮起,夹着一抹紫色拉出一条长影,好似烟花流星,携着风声冲到柯扬身前。
柯扬身后的乌衣卫忙举起小刀来防,却被一只裹着青焰的右手抓了满脸,嘴巴也被手掌死死按住,发不出声,只有一双眼睛露在手掌外边,带着令人心寒的恐惧。
而那只带着火焰的右手来势不减,压着乌衣卫的脸,连同脖子把他全身提起,然后狠狠往墙上径直推去。
乌衣卫自知后脑要砸到墙壁,连忙丢弃手中尖刀,迅速双手交替抱住颈后作为减震,以防被撞晕。
被晏炎拎着头的乌衣卫虽然年轻,但显然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生死了,不然以一般人的心智反应,是绝不可能在此等处境之下,还能迅速做出保命动作的。
来袭之人看到这个保命动作,眼中寒芒一闪,嘴角轻蔑得微微抬起,腿上发力,传达腰部,用力把手中脑袋往墙上撞了过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乌衣卫的脑袋,隔着自己护住后脑的手背,被一下重重按在墙上。
不但后脑被撞,乌衣卫的身子也去势不减,被脖子牵连着也往墙上撞去,紧接着背脊也撞在了墙上,乌衣卫只觉得一阵酥麻传来,全身都失了力气,只能任凭青焰在脸上炙烤,发出“滋滋”声音,痛不欲生。
脸上虽然被烤得火辣疼痛,但眼睛却一直流泪,而泪水模糊中看到,面前一双血红无情眼睛盯着自己,双眼主人身着紫色纱衣,面色惨白,即使把自己推在墙上,双腿还原地不停奔跑。
那双如地狱阎罗般血红的双眼,正属于晏炎。
“字者!”柜台后的乌衣卫见同僚被擒,连忙抽身扑去,半空拔出腰间长刀,挥刀向着晏炎砍去,但只听到一声火焰炸响,就不知为何连人带刀被热浪又推了回去。
被按在墙上的乌衣卫突然全身绽起青灰火焰,随后火焰由青灰转为橙红,而他被挡在手指后面的双眼不停翻转,腮帮隆起老高后又平息,此起彼伏,像是想要呼喊,却被晏炎的手掌死死按住嘴巴双唇,连喊都喊不出来,想要伸手抬腿挣扎,却因为方才重重撞了背脊中枢,全身失去控制般麻痹,只有手指能微微动弹。
喊不出,动不了。
不错!晏炎就是要让他喊不出,动不了。
武选台边众人的咒骂仿佛还在耳边,晏炎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柯扬,这个光头少年虽然功夫了得,但性子淳朴,可怜先被同门所害,身中剧毒,需要断他双臂才能保他性命,哪怕自己成为他眼里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哪怕受众人唾骂,就是为了他可以活下来,哪怕是为了杀自己而活。
这是自己离开那个明争暗夺的家,才能有的恻隐之心,是自己从下深埋在心中的东西。
正因如此,所以弥足珍贵。
可如此用心良苦救下的人,却死的如此轻巧,如此毫无意义,甚至死前连开口咒骂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片刻,一具还在燃烧着的焦黑身体才从晏炎手里,顺着墙壁,僵硬笔直地倒了下来,赤红火焰把小小酒馆映照成无间炼狱一般残酷。
晏炎放下刚才按住头颅的手臂,手上的青焰逐渐熄灭,头半仰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随后脸庞微侧,侧脸上一只血红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柯扬的尸体。
……
“呼”的一声,突然一个酒缸冲着晏炎头上飞去,晏炎耳廓微动,眼睛一撇,抬手去挡那飞来酒缸。
“呯”的一声炸响,酒缸撞击手臂,崩然碎裂,瓷片乱飞,缸里酒水泼了晏炎满身,酒水顺着晏炎头发滴下,发丝逐渐转黑,晏炎黑发变得墨色斑斓,渐渐显出紫色。
洒落出的酒滴飞溅在那乌衣卫还在燃烧的尸体上,让火焰又旺盛了一些。
“火字力,紫发,果然是紫殊国皇子。”
中年乌衣卫像是见惯眼前修罗场景,悠然站在一侧墙边酒坛堆叠处前,手拿一只硕大酒缸,冷静肃杀道:
“皇子大人,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引火自焚。”
“哼哼,我会怕火?”晏炎头也不转,盯着地上焦尸冷笑道,头发被酒淋湿,紧贴俊冷脸颊,双目血红宛如索命无常。
“呯”一坛老酒飞落老太太身前地面,瓷片碎裂满地,酒水溅了瘫坐在地的老太太满腿。
老太太裤子被冰凉酒水一激,脸上痴呆神情立即消散,一边凄厉哭喊,一边向面前柯扬尸身艰难爬去。
“你是不怕,那她又如何?”中年乌衣卫挑眉道。
晏炎慌忙一脚,把面前还在冒火的焦尸踢到一边,以防火苗碰上老太太身前流淌的那滩酒水,向着柜台后的另一名年轻乌衣卫走去。
柜台后的乌衣卫闻到烤肉焦臭,盯着向自己走来的晏炎,已经魂不附体,两腿哆嗦不停,双手握刀对着晏炎,刀尖却震动不已。
“最后再请您一次,请随我去见皇上。”中年乌衣卫又提起一个酒缸作势要砸,一边郑重说道。
“都给我住手!我是皇上钦赐的驸马都尉,住手!住手!”
被酒馆惨烈景象震惊的天承终于回过神来,听到皇上二字,不顾一切地喊道。
“什么驸马都尉,我怎么不知道?”
中年乌衣卫先是一愣,然后转头看向天承,皱眉说道:
“一个得了字力都进不去白塔的废物,做什么春梦!”
“我……”天承想方设法证明自己驸马身份,才发现自己除了这一身本不属于自己的白袍,一无所有。
练剑多年,可如今生死关头,竟然连把剑,都没有。
“再者说,就算你当真成了驸马,一个倒插门的东西,还敢驳了圣旨不成?”
中年男子语气轻蔑,丝毫不把天承放在眼里。
“哼!呆小子,别废话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从关门的一刻起,就没想这店里的人能活着。”晏炎一边冷笑,转身对着天承问道:
“我那块遮光的黑布,你叫皇帝拿去了?”
“我……”天承双眼瞪的溜圆,倒吸一口凉气,思绪飞转,这才想起眼前这一幕的由来,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看到天承这副反应,晏炎眉头紧皱,紧咬牙关,看了看已经抱住柯扬尸身痛哭的老太太,摇头对着懊恼不已的天承喊道:
“你既得了字力,怎么不用,等我救你吗!”
“你先救救她吧!”
说着中年乌衣卫把手一扬,手中酒坛抛落向老太太身后。
晏炎伸手去接,却不料酒坛盖子已被打开,酒水在半空撒了一地,如同河海交汇,酒水落地流淌,把老太太身下那滩和还在燃烧的乌衣卫焦尸连接到了一起。
火焰无声传递,瞬间席卷老太太裤腿,火势不止,又往身上蔓延,老太太已然欲哭无泪,只得闭眼等死,手中把孙儿柯扬耷拉的脑袋抱得死紧,低头把额头贴在柯扬惨白的脸上,晏炎咬牙切齿向老太太扑去。
“啊!”突然一声怒吼声在酒馆内发出,紧接着酒馆内响起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天降暴雨,雨点打在地上,发出响声。
本来已经爬满老太太半个身子的火焰瞬间熄灭,连阵青烟也没留下。
而原本被酒水打湿的老太太衣服也奇迹般没了酒渍,地上酒水带着火焰,在老太太身前地面陡然断开,像是被什么阻隔了一样。
已经飞身在半空,正往老太太身上扑将过去的晏炎也被弹开,撞到墙上,面前老太太安然无恙,只是咳嗽不止。
那声怒吼,正是天承口中传出,只见天承一手平伸,像是要伸手去够那老太太,一手撑着桌面,神情悲痛,万般无奈。
中年乌衣卫连忙抽刀,对着天承作着提防架势,平步往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手下身边靠去,同时双眼紧盯天承,余光扫及晏炎。
晏炎被弹到墙上重重撞了一下,有些发蒙,伸手去揉自己后颈,同时皱眉晃头不止。
柜台后的乌衣卫见晏炎如此模样,深知机不可失,不及环顾四周情况,连忙双手举刀就砍,同时面部因为惧怕慌张,狰狞扭曲,嘴里不禁一声大喊:“拿命来!”
那乌衣卫离晏炎本就很近,双手挥刀势大力沉,划出呼啸风声,身边火焰都被带得向外飘荡,刀刃狭长,直对着晏炎后颈,势要一刀就叫晏炎脑袋分家。
“住手!”又是一声悲恸怒吼,晏炎身上突然狂风气旋呼啸一声,挥刀就砍的乌衣卫被高高震起,像个皮球一般撞到屋顶,又直直落地,像个大字平趴在地昏死了过去,手中长刀也脱手飞了出去。
先后两声怒吼出口,天承像是气竭一般大口喘着粗气,但小屋内的气息掺杂着酒味,腥臊,焦臭,却让天承感觉喘不过气来,加上心情本就烦躁,气血翻涌,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低头往桌上撞去。
中年乌衣卫见状,立即窜步上前,翻手提刀砍向天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