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的字该如何使用,但自己好歹是得了字力的人,自己既有本事,又何必任人宰割!
天承想起先前在酒馆中,老太太身上火焰无端熄灭,应该就是自己的“空”字力所致,虽然不一定能制敌,但好歹可以自保!
于是天承立刻回忆起来。
记得自己两次发力都有同样的动作:自己伸出一手,口中大喊了一声。
“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着天承眼睛一闭,努力还原脑海中记得的当时的情形,想着抬手翻掌对准玄长老,然后仰头把鼻孔张的老大,开口闭眼就是一声大吼:
“啊---”
吼声响彻林间,在雨中回荡不止,隐约还有一阵鸟雀振翅声传来。
喊声出口,天承也不知是否奏效,心中忐忑,许久才敢略微睁开一只眼睛,想看看效果。
睁眼却看到玄长老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盯着自己,皱眉开口便问:
“你瞎叫唤什么,我还没打你呢!”
天承闻言细细打量一番玄长老周身,这才发现周长老毫发无伤,就连他头顶形成的雨幕水帘都没半分变化。
天承心想:也许……偏了呢。
于是转头看看,想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变化,无意中看到盲女身影,却只见那灰衣盲女,已经蹲到旁边一棵树下,双手抱耳,像是嫌吵。
天承觉得尴尬不已,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抬起的手给放下,又伸手摸摸鼻子,羞得满脸通红。
但羞归羞,自己总是要活命的,一次不成,好歹再试一次,万一成了呢。
想到这里,天承不顾尴尬,再度抬手,照着原来的样子,开口又大声“啊!”了两下。
只是这次喊“啊!”声音明显短小许多,气息也显得有些短暂无力。
“你喊什么,这地方郊外老林,喊不来人的!”不等天承尾音收完,玄长老就大声鄙夷道:
“你小子好歹也是白塔字者,怎么跟个女人一样胆小,”
玄长老话一出口,突然一愣,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于是马上转头看向树下蹲着的盲女,见那盲女脸上有些不悦,又改口道:
“错了,怎么跟个眼睛能看着的女人一样胆小!嗯!”
说完还肯定般“嗯!”了一声,脸上似乎对自己的补充有些满意自得,顺便还偷偷看了一眼盲女方向。
却只见此时盲女脸上的不悦已经变成悲伤,脸上水珠不知是泪是雨,于是玄长老脸上的得意消散,变成了慌张。
连天承都叹息一声,心想这盲女本就是可怜,还遇到这么个嘴笨如裤裆的人同行,真是更加可怜了。
郊外老林,喊不来人。
天承也知道玄长老这句话完全属实,只是以天承目前的处境,已经几乎身处一个死局。
虽然不知道自己会受到如何处置,但现在天承多希望,这深山老林里面,能碰巧有几个雨夜狩猎的猎人,又能碰巧把自己的遭遇,传达到余庆庄里。
天承想着无奈摇头,自己今天算是真正体会了任人宰割的绝望。
“是谁说喊不来人!”突然一声喊话,悠悠从林中传来。
喊话声传来的地方,乃是一片茂密树林,只见夜幕下的林间,突然亮起一盏灯火,随后又是一盏,两盏……
不多时,原本静寂漆黑的树林一角就被灯火照得通亮,光亮之中,隐约可见一些人影,提着油纸灯笼,灯笼上依稀可见“余庆”二字,为首一人一袭黄衣,打把黄伞。
“有多少人?”玄长老见状,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
“雨大,听不分清,大约有十几人……”盲女答道。
“哼!”玄长老轻哼了一声,看看树林中一盏盏灯笼,和灯笼上的“余庆”二字,冷笑道:
“我还以为是东塔的人,哼哼,十数凡人而已,能奈何我?”
说着抬手一翻,一道狂风像是从掌中刮出,裹着黄豆大的雨滴吹打在天承身上。
天承看到雨滴汇流冲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抬手就挡。
不料狂风呼啸,风力却是无形,风压推着天承连连后退,雨水打得天承眼睛都无法睁开。
天承咬牙抿嘴,把心一横,干脆两腿一伸,把双脚插进草里,像圆规两腿一样撑着地面,同时侧身前倾,想要与这风力对抗。
不料脚尖刚一着地,还未在草皮下的烂泥中定住,整个身子却被推得悬空,往后飞了起来。
天承感觉自己就像在空中不停坠落,双脚不由自主胡乱蹬踏,却始终触不到地面,而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人揪住,揪得全身发麻无力。
“嗙!”一声。
天承只觉得后背一阵疼痛,身子倒是停飞了,风劲却变得更大,带着雨水直往自己嘴里和鼻孔中灌,一时间只能吸气,无法呼气。
费了好大的劲,天承才把自己的头偏了过来,侧脸对着狂风雨水,才终于可以呼吸。
睁眼一看,自己后背紧紧贴在一棵粗大树干上,全身动弹不得,又垫垫脚尖,还是触不到地面,这才明白自己处境。
自己是被狂风束缚囚禁在了一棵树上!
……
树林间,十几个灯笼原本缓慢的移动突然停止,只有黄衣身影提着灯笼渐渐靠近,玄长老昂头而视,看着提灯之人,眼中满是自信轻蔑。
黄衣身影渐渐清晰,现出一个瘦削少年身影,面庞俊俏,动作轻微,看似柔弱,油纸黄伞却在手中举得极稳,没有丝毫晃动。
“来者何人,报上名号吧!”玄长老朗声问道,声音虽大,却依旧沙哑。
“余庆庄管家兼帐房,周文魁!”黄衣少年答,在离玄长老十步距离停下。
“有何贵干!”玄长老问。
“树上那个,是我庄少爷,前来带他回庄!”文魁看看树上正闭眼挣扎的天承,答道,语气不卑不亢,同时点头施礼。
“我与你家少爷有些话要问,他须随我走一趟紫殊国。”
文魁听到这话,不作回答,只是冷眼看着玄长老的双眼,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在这阵阵降雨之中,冷得有些让人感觉刺骨。
玄长老丝毫是被面前少年的冰冷眼神盯的有些难受,开口接着说道:“若是事情早早查明,兴许能完璧归赵。”
“不可,我此次前来,必须接少爷回去。”文魁开口答话,语气平静。
“不可?区区管家帐房,也敢大放厥词妄想阻我?”
玄长老怒目圆瞪,双眉蹙立,连脸上胡茬都仿佛竖了起来,身上衣袍鼓动,外罩那层黑纱也被吹得脱离内衫,胡乱翻飞。
林间狂风呼啸之声更胜,狂风大作,把文魁打着的黄色油纸伞都吹得脱了手,手中油灯更是不停摇曳,灯火也随之熄灭。
原本天上稠密乌云似也被吹开一块,露出一道皎洁月光。
而玄长老身后盲女却不好受,原本宽松的衣袍被风雨吹得紧紧贴在身上,显露窈窕身材,此时正面色惊慌地伸手摸索,想找处大树躲避风雨。
盲女四处摸索,却不料惊慌之下,误闯进天承面前的狂风之中,整个人被风劲猛得一带,身子倾了就往天承身上倒去。
索性盲女双臂一直张着,快要跌倒时,右手紧紧抓住一截冰冷树枝,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身子,这根树枝就如同生死间的救命稻草,盲女抓了,便再也不肯松手,囫囵抱了上去。
冰冷雨水无情打在脸上,盲女只觉的手上树枝虽然结实遒劲,树皮却有些软和,抓着久了甚至有些温暖。
而呈大字形贴在树上的天承则愁眉苦脸,咬牙切齿像是极度痛苦,煎熬中眯眼低头一看,只见那盲女竟紧紧抱着自己大腿根部,双手指尖都掐进大腿肉里,当真是痛彻心扉,想要开口,狂风却一直往嘴里灌,发不出声来。
……
月光拨云乍现,文魁此时借着月光,玄长老身上衣衫才能看清,白色短袍,竟与天承身上白袍几乎无异。
区别仅在领角袖口刺绣黄色纹路,胸口金色绣纹所示的长条图案,形象正是一座白塔!
文魁看到玄长老身上的白塔图案,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南塔的白衣怎么跑到东塔的地界公干来了?东塔知道吗?”饶是面临如此景象,语气依旧平静。
“哦?你个小小管家竟然认得这身衣服?”玄长老摇头玩味说道。
“您还是把人留下,回去吧,不然一会周长老到了,这话,就不好说了。”文魁向前一步,低声说道。
“周长老?东塔那个?他怎知道来这?”玄长老疑惑道。
“我请的。”文魁平淡答道。
玄长老哈哈笑了出来:“哈哈哈,笑话!你这草民凡人,请的动白衣?你当你是这丹明国的皇帝?哈哈哈!”
林间狂风也似乎随着笑声一滞,笑声停止,狂风再度席卷。
狂风之中,玄长老沙哑嗓音随风回荡,语气不可一世。
文魁一直端正着脸上表情,听到玄长老这句话,脸上露出难得微笑,往前慢慢走了几步,直到玄长老面前才停下。
玄长老也不拦他,任凭眼前这个凡人走近自己,只是昂首微笑,泰然自若。
文魁轻轻抬起一手,缓缓卷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然后举起手臂在玄长老眼前晃了一晃,像是手臂上有什么东西,要让玄长老看看清楚。
看到这截小臂,玄长老脸上微笑突然凝固,然后瞬间转化为吃惊讶异。不由后退半步。
“你姓周!”
“明知故问,我是姓周,名文魁!乃是余庆庄管家兼帐房!”
文魁面露微笑,慢慢把袖子放下,看着玄长老缓缓答道。
“你!”
玄长老突然抬起左手,身上笼罩着用来挡雨的风罩突然消失,大雨倾泻打在白衣上。
文魁身边突然卷起猎猎狂风,风起好似一道小型龙卷,带着树叶雨水把文魁包在正中。
文魁挺立在风眼之内,脸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就好像在这狂风之中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旁人。
龙卷只是扬起片刻,便骤然消散,风中卷带的树叶也尽数落下,在文魁周身形成一个树叶堆成的空心大圆,把文魁圈在正中。
龙卷消散,玄长老周身风罩又起,雨水再度被隔绝开来,形成几道水帘,水帘之中,玄长老表情也渐渐恢复平静,缓缓放下举在空中的左手,慢慢道:
“罢了,这是你们丹明国的事,不该由我插手。”
“正是。”文魁微笑点头。
听到这句“正是”,玄长老面露怒色,皱眉瞪了文魁一眼,想了一会儿,才无奈开口道:
“人,你可以带走,我只需再问你家少爷一句。”
文魁点头,行礼道谢,答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