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被瞬间识破心思,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停了手上动作,抬眼看到那说话的女人离自己明明还有很远,却不知是怎么听到自己心跳的。
两次,两次被同一个人识破,这感觉好比嘴里飞进一只苍蝇般难受。
灰衣大汉听到女子讲话,却不作任何反应,一如既往的从容,仿佛完全不把天承放在眼里,脸上的表情安然地开口笑道:
“哦?呵呵,你们东塔的人,难道都是这样,倒把偷袭,当作传统了?”
“什么东塔!”天承心中十分慌张,赶紧找了个话头,开口问道。
“嗯?哈哈!对了,你是刚进塔的。”灰衣大汉笑道:
“这世间四座白塔,分镇东南西北四方,你们丹明国的,便是东塔。”
天承皱眉,四座白塔,自己当然知道,只是从未听过有人称丹明的这座白塔为东塔,人人都是以白塔相称。
心头有些疑惑,觉得灰衣大汉在骗自己,于是开口便问:
“你说我是东塔人,那你又是哪座塔里来的!”
“哈哈,问的好!”
灰衣人哈哈大笑,笑完却不回答天承的问话,而是慢慢转身,牵起还在往这边摸索的灰衣女子的手,领了过来,问道:
“你之前说他说谎,又是何出此言呢?”
灰衣女子放下盖住半张脸的兜帽,随着兜帽慢慢拉开,一副小麦色的姣好面容渐渐露了出来。
天承好奇看去,只见那女子瓜子脸蛋,鼻子小巧玲珑,双目如杏,睫毛长而上翘,一对卧蚕让这双眼睛在脸上显的更加楚楚动人。
只是那双眸子,却如现在暴雨前的夜空一样,漆黑无光,只是痴痴看着前方,毫无半分灵动,分明是双盲眼。
随着这双眼睛显现,雨点也开始从天而降,并且渐渐密集起来,一滴一滴打在茂密树叶上,响起“啪嗒”声响,响声连绵不绝,像是老天怜人,怜惜这盲女一般,从而落了一阵眼泪。
盲女轻轻煽动被沾上些许雨滴的睫毛,抬起手指,准确地指着天承的脸,对着一旁的灰衣大汉轻声道:
“他身上有些酒味,汗味,还有木头的烟熏味道,先前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灰衣大汉低头,语气急切的催促道。
“嗯……玄长老。”灰衣盲女被催促得身子一颤,默默低头,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继续道:
“先前还有一些腥气和人肉皮脂的焦臭味道,只是现在闻不见了……”
在说到人肉皮脂的时候,盲女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嗓音还略微有些颤抖,像是十分害怕。
而那个被叫做玄长老的灰衣大汉等她说完,过去温柔地摸摸盲女的头,软声道:
“不怕,死人而已,况且,你也看不到的。”
那盲女听了玄长老的话,像是被戳了心中痛处,反而颤抖得更加剧烈,半天才带着哭腔回应道:
“嗯!玄长老。”
天承错愕汗颜,这玄长老当真是神通广大,安慰别人,反而把人安慰哭了,当着盲人的面说反正看不到的,这种安慰技巧,普天之下,怕是难寻第二了。
同时更令天承错愕不止的,还有这盲女的本事。
那通天的听力,老远就能听人心跳,加上这近乎奇迹的嗅觉,竟然连之前在客栈中晏炎吃的那顿“全鱼宴”的腥气都能闻出来,感觉自己就像赤身裸体被人看了精光,着实叫人害怕。
玄长老和盲女衣服外罩着的黑纱渐渐被雨水打透,天承这才看清二人黑纱内白色衣衫胸口上的金色条纹,所绘竟然和白塔形状造型类似。
天承正感觉抓住些什么头绪,却被一声话语打断。
“说说吧,小兄弟!”玄长老盯着天承,微笑说道。
天承低头皱眉,一屁股坐在已经被雨打湿的草地上,湿地的阵阵凉意直冲心头。
即使身处险境,天承却还是认定不能出卖晏炎,即使晏炎之前交代可以说他行踪,兄弟就是兄弟,哪怕是刚刚结拜的。
天承心中更加清楚,以现在自己的处境,即使说了真话,也不一定可以脱身,不如说些对方想听的又知道的,探探对方的底,然后再作打算。
于是天承在脸上摆出一副已经放弃挣扎的表情,心中盘算着话该怎么说。
想了一会,天承才慢慢开口道:
“我到酒馆时,屋子已经烧着了,我冒着浓烟看了里面,只看到四具尸体。”
说话时,天承强压紧张,努力不让自己心跳加速,以免又被那盲女听出自己胡诌来。
但越是压迫心跳,胸中越是汹涌难平。
“四具尸体?”玄长老突然皱眉道:“不对吧!不是烧焦了五个吗!”
“我数了,确实是四具。”天承回忆起来,这句确实是实话。
三名乌衣卫,还有被乌衣卫杀掉的光头柯扬,加起来的确是四人,自己昏迷前看到的也确实是这样。
玄长老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天承,偏头对着身旁盲女道:“你听听,他是不是又在骗我。”
“嗯!玄长老”盲女闭上无神双眸,睫毛微微颤抖,好像在仔细听着什么,片刻才开口道:
“并无说谎,只是当时玄长老吹开浓烟,确实说有五人死在里面。”
吹开浓烟?天承心中嗤笑,盲人就是盲人,虽不知那玄长老用的什么法子,但那么大的火势,凭嘴吹,是肯定没法把烟吹开的。
还有!
玄长老和那盲女都说有五人死在里面?那第五个人是什么人!
天承心中疑惑,正不停在脑中回忆当时情况时,突然听玄长老用沙哑嗓音问道:
“你是何时探察的,难不成,还会有人自己往火坑里跳?”
玄长老说着一边摸摸下巴,手指刮过细密胡茬发出沙沙声响,表情是正在思索什么,好一会才开口低语道:
“算了不想了,不过说起来,晏炎那个杂种小子倒是真心狠手辣,开酒馆的祖孙二人都被他给烧死了,两人临死都还抱着,真是比他老子还要残忍无情。”
祖孙二人都被烧死了!
“老太太也被烧死了?”
天承开口喊了出来,心中满是愤怒和吃惊,原来二人口中那个死去的第五个人,就是那可怜的老太太?
天承曾在客栈里面,听到晏炎亲口说老太太平安了。
怎么原来却是在骗自己。
晏炎杀乌衣卫,实属求生无奈,天承可以理解。
但怎么连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都要赶尽杀绝?当真自己刚结拜的兄弟是个嗜杀成性,惨无人道的魔头?
想到这里,天承甚至有点后悔和晏炎结拜。
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自己的结拜兄弟,竟然会做出这等畜生所为。
“嘿嘿,你果然认识晏炎!”
随着一声沙哑话音落下,突然间,树林中狂风骤起,席卷还未落地的雨滴,让风也好像变得可见起来。
狂风带雨,呼号着往玄长老周身汇聚,忽然一声虎啸般的风声,被风卷带的雨滴像是被人用力甩开一样,瞬间以玄长老为圆心像四面八方散落。
风止,林间安静不少,只能听到沙沙雨声。
雨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大雨伞挡着,落到玄长老头顶近处,便四散开来,竟没有一滴落在那玄长老身上,散开的雨滴在玄长老身边不远处汇聚,竟形成一层薄薄水帘,笼罩在玄长老上。
天承用力抹去脸上雨水,看着眼前景象,强压住心中震撼,冷哼一声:
“你们找他做什么!”
“他坏了……坏了规矩,参与他国殿选,我要在这逮了他,才能去找他那皇帝老子问罪!”
玄长老说着,一步步靠近天承,每一步都极其稳健,周身雨水被阻隔形成的水帘也随他移动。
“说,他现在哪里!”
随着一声沙哑喝声,林间凭空刮起一道狂风,狂风席卷雨水,狠狠打在天承身上,纵使天承坐在地上,也被吹了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
天承被吹得天旋地转,心中却清楚知道,这大概是要用刑了,于是不等狂风停止,立马撑着地面弹跳起身,伸手就要去地上摸根树枝,好当剑使。
可大雨之中,林间地面只有杂草树根,自己先前看中的那截树枝也不知被风吹去哪了。
焦急紧张之中,天承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妈的!自己可是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