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出了房间,来来到阳台, 阳台上摆着木架,架子上有文魁打来的热水,天承在阳台洗漱完毕,又回屋换了一身衣服,才慢慢顺着楼梯来到楼下饭厅。
桌上已经摆了饭菜八荤五素一个汤,菜色虽多,但颜色却不带重样。
饭桌旁只摆了一张椅子,便是给天承一人独坐,而文魁则在一旁候着。
天承对着文魁微微一笑,看了看饭桌对面,原本朱庆坐的位子,那里如今空空荡荡,不禁又有一丝失落。
天承坐上椅子,可刚一坐下,就隐约听到庄门方向传来嘈杂人声,像是有些人在门外争吵。
天承听着有些烦躁,放下刚刚拾起的筷子,面带疑惑地转头看看文魁问道:
“外面……”
“送礼的。”文魁面无表情,简短答道。
“今天什么日子,送什么礼?”
天承有些莫名其妙,余庆庄虽然在街市产业众多,小到饭庄茶馆,大到赌坊码头,都有涉足,比如之前朱庆常去看殿选的那家茶馆,就是余庆庄的产业。
这自然也导致常陆续有人来庄拜访,而来访之人自然携带礼品,不过大多都是因庄外一些事务,各有所求。
可是听今天门外这声音,该是有不少人在门外喧闹,而这种规模的访客数量,怕是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如此。
天承估摸着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可是听争吵声,门外人显然还不少,这让天承有些奇怪。
“都是来给驸马送礼的,一早上就候着了。”文魁平淡道,像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天承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昨日莫名其妙成了驸马,而驸马这个职位,虽然不轻不重,却能接触到皇宫贵族,是个能吹些耳边风的差事。
况且被赐婚的安宁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帝宠爱有加,这早就众人皆知,天承做了她的驸马,做官的也好,行商的也罢,自然是要巴结巴结的。
只是当驸马一事,天承本就不情不愿,如今竟然有人为了此事在自己家门外面吵闹,这让天承败了些吃饭的兴致。
于是天承看着桌上还算丰盛的菜色,只是每道随意吃了两口,又稍稍扒了口白饭,便领着文魁,快步走过花园石路,来到余庆庄院门前。
一到门前,天承停下脚步,发现院门上用来挡门的横木已经被人下掉,看样子大门之前开过,现在却紧紧闭着。
门口一个杂役拿桶和拖把拖着前院地上的灰尘,两个家丁站在紧闭的大门后,看似井然有序,而看门的家丁脸上却愁云密布。
此时家丁见自己少东家领着文魁来了,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两眼放光。
“少爷!您总算来了,门外都喊半天了。”
其中一个家丁愁眉苦脸,有些拘谨地喊道,他不敢大声,因为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少爷来了,又要掀起一阵波澜。
“慌什么,过去站好,一会准备开门迎客。”文魁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两个家丁连连点头连忙回到岗位,又转头看着文魁。
“开什么门,迎哪门子客?家里可还设着灵堂呢!”
天承皱眉厉声道,说着用余光看来一眼老管家屋子的方向。
文魁微微皱眉,看看灵堂方向,又看看天承,叹气道:
“唉……少爷,这人可以不见,但礼,却不能不收啊。”
老管家去世,确实不便待客,但这是是庄里的事,而人情世故,却是庄外的事,况且庄里死个下人,确实也犯不着整个庄子闭门谢客。
驸马不比做官,做官不收礼,可说是为官清廉,但驸马是个阶级,是个身份。
送礼来的,多是表态,关乎站边,若是礼都不收,便要在朝中得罪人的。
天承随着朱庆见过些客,自然也知道些事故,这些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但现在,他不愿意见,因为这些在他眼里,不重要。
对于天承来说,重要的,是查清楚母亲的事。
“少爷,您若是觉得麻烦,可以先回屋,这里留给我来应付便好。”
文魁轻声对着天承说道,说着用手轻轻搭在天承肩膀上,表示自己可以被信得过。
天承微微皱眉,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好。”说完便低着头,快步朝着管家灵堂的方向走去。
文魁看着天承远去的背影,无奈摇头,然后拿手抹了抹自己脸颊,用来振奋精神,之后定神了片刻,便往大门走近了几步,对着紧闭着的大门外高声喊道:
“诸位!我家少爷因昨日殿选受伤,如今身体抱恙,今日不便见客,大家的心意,少爷心领了,一会开了庄门,诸位厚礼,我会逐一登记,若有书信口信,也请交由我代为传达。”
这一句话声音洪亮,一气呵成,到有些不像是守着灵堂,一夜未眠的人喊出来的声音,话中倒完全听不出疲惫之感。
说着便叫两边家丁端正站好,一人一手,缓缓推开大门。
……
天承走进老管家的灵堂,灵堂的门,不能关,所以天承耳边还远远传来一些吵闹声,如堂前访客喧闹的拜访声,还有文魁那不知从哪学来的,听着无比熟稔但虚伪的官话和招呼声。
但此时此刻,这间灵堂,却是清净的多。
天承不由感慨,老管家活着的时候,曾照顾自己起居,虽然无微不至,却从来恭恭敬敬,毫无逾越,这就是为什么天承房里的小秘密,至今都没人发现。
这对天承来说,很舒适,让心里很踏实,很宁静。
然而此刻,哪怕是人以逝去,天承还是只能在老管家这里寻得踏实,宁静的感觉,哪怕这里,早已经成被设成了灵堂。
天承默默盘腿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微微闭上双眼,想安安神,可刚一闭眼,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
天承脑袋有些昏沉,不知是因为睡久了还是什么,眼前一直不断浮现着这些天,自己所经历的事,但所有的画面的背景中,都隐约能看到两个字,“母亲”。
但随着眼前事情的推进变幻,“母亲”这两个字的墨迹仿佛被水冲刷,慢慢变淡,最后完全隐去,而随之出现的,是一条普通却又熟悉的碎石小路,像极了天承儿时爷爷门前的那条。
天承顺着小路走着,心中总有个念想,也许走下去,还能看到爷爷家那间房子,自己推门进去,或许还能再看看爷爷。
但是石板小路越来越窄,最后,竟然被一堵石墙堵死。
是条死路。
堵路的石墙上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手臂上一块不怎么清楚的圆形胎记赫然显现,
正是天承印象中,带走母亲的白衣人的手臂。
迷迷糊糊间,天承突然感觉鼻尖有一丝幽香传来,那味道,和身前香案上燃香的味道丝毫不同,那是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像是十分温暖,如和煦春风。
天承正诧异准备睁眼时,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到自己脖子间裸露的肌肤,突兀的感觉激得自己浑身寒毛竖起。
“谁!”天承双目暴睁,头却不敢哪怕是移动一丝一毫,因为天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此刻,正被一个尖锐东西抵着。
头不能动,手却可以。
天承迅速抬手,同时五指紧闭,一掌拍在自己肩上,虽然动作看似拍蚊子一般,但手上的力气绝对只重不轻。
天承手掌拍落,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掌,正好拍在一只握紧的手上。
天承连忙把手指一收,换掌作爪,然后用掌心死死贴着那只手,用力按着往外侧移两寸,等到感觉手掌移到那手的手腕位置时,用力往前一拽,把那只手,拉到自己面前。
映入天承眼帘的,是一只翠绿玉簪,簪子上镶着金饰,显得十分贵气。
随着玉簪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雪白粉嫩的手,那只手的手指纤长,手背软似柔荑,看样子是悉心保养,极少劳作,所以这般皮肤精细。
而看那玉簪轻巧的握法,这玉簪的主人,明显不是刺杀的行家,倒有些像自己小时候,拿着木棍去捅爷爷家门前的那棵槐树下蜂窝的姿势。
那玉簪的主人轻轻“啊!”地尖叫一声,随着天承用力一拽,整个人倒在了天承盘起的双腿上。
天承左手握拳,挥动左臂,抬手正要往膝盖上那张脸用力砸去,手却停在半空,不敢落下分毫。
面前这张脸,有些眼熟,天承定睛一看,正是安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