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看到好像又是方才那招,于是嘴唇微翘,面色从容。
第一次还觉得惊险刺激,然而招式用老,第二次就难免心中有些乏味,虽然面前姑娘漂亮,擦身而过时还有暖暖香气拂面,叫人有些陶醉,但来去都是老样子,天承也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
反正不会被伤着,天承这样想着,便等剑尖快要触及胸口之时,才侧身躲闪,这样做,一来是因为胸有成竹,二来,以这样的姿态躲开,也好在面前这个姑娘眼中,留下些从容厉害的印象。
天承侧身闪开一剑,安宁侧脸从自己面前紧贴着擦了过去,天承看了一眼安宁精致侧脸,却发现安宁的嘴角,有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让天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有些不妙。
天承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剑还是那柄剑,姿势还是那个姿势,只是,好像反了。
而反就反在,擦身而过的这一刺,剑却是握在安宁的左手上的。
天承记得之前在灵堂,安宁拿着玉簪刺自己时,用的也是右手,方才第一次出剑,持剑的,也是右手,明显可见,安宁的右手,才是惯用之手。
此时为何会换左手?
正在天承有些疑惑之时,一只翠绿玉簪悄悄从安宁右手脱手而出,对着天承眼睛疾射而来,如同流星,又因为距离极短,所以完全不会射偏,更无法躲闪。
天承看到玉簪对着自己眼珠射来,眼中的玉簪尖头马上就化为一个绿点,分明已经离自己眼睛极近,刻不容缓了。
天承下意识闭上眼睛,同时抬起手,挡在闭上的眼前,紧张害怕地喊道:
“别!”
……
好一会,天承都在等着手上被玉簪戳中的刺痛感觉传来,眼睛在手掌后面也一直闭着,周围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可是许久,天承都没觉得手上有碰到什么,更别说痛觉了,只是耳朵似乎听到“叮当”一声,声音清脆,像是什么落地,撞上地面碎石。
天承心中还是有些后怕,慢慢睁开双眼,反复看看自己手背,发现没有血液流下,更没有被洞穿,然后才慢慢移开挡在眼前的双手。
阻挡视线的双手移开,映入天承眼帘的,是安宁亭亭玉立的身姿,而她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惊喜,又有些疑惑。
天承不懂什么意思,把手摊开在自己面前,翻来覆去检查了两遍,却都未发现伤口。
天承歪头想想,又转头看向刚才听到东西落地的放心,只见一只簪子插在身后碎石里面,大半截都陷了进去,只有簪头还在外面,可见当时力道之狠。
“咦,怪了。”
天承挠挠头,回头看看四周,却未看到异样,文魁还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面碎石,而安宁离自己有些远,明显不可能是这二人过来帮自己把簪子打偏。
难道是这簪子长了眼睛,自己绕开了不成?
天承见安宁公主又惊又疑地看着自己,便抬起手,指指身后地上插着的簪子,又指指安宁,然后对着安宁摇摇头。
安宁则是抿嘴点头。
天承不懂这下点头是什么意思,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少爷!”
天承下意识转头看向文魁放向,同时嘴里喊道:“做什……”
头转到一半,视线刚转过去,却看到文魁两手中抓满地上碎石,朝着自己劈头盖脸甩了过来。
“你这!”天承吼道,心中又气又惊。
哪有管家拿石头砸自己东家的,当真是没大没小了。
天承这样想着,就见眼前铺天盖地般的碎石往自己脸上砸来。
碎石虽然颗颗棱角分明,但不至于尖锐,但或许是天承以前经常被这一地的碎石划破皮肤,所以心中总是怀着一些惧意,仿佛看到这一地的碎石,手上就莫名其妙得有些微微痛楚。
而现在这许多碎石往脸上袭来,天承自然心里发寒,于是想也不想,赶紧抬手挡脸。
只是这次碎石来袭,明显出天承不意,加上文魁那声呼喊喊得不太及时,天承手抬到一半,才发觉还是迟了一步。
眼见抵挡不及,天承只得半蹲身子,眯起眼来,好让这些碎石粉尘不至于跑进眼睛里去。
这一切心理准备都做妥当了,只等碎石砸在自己身上,可是在这石室之中,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碎石如雨而至,纷至沓来,却好似被什么阻了一下,略微停顿了一下。
只见石雨洒到天承身前时,好似海中鱼群看到前方礁石一般,颗颗碎石就像长了眼睛,拐了弧线从天承身边掠过,竟然没有一颗碰到天承。
看到这一幕,天承原本半蹲着的身子也站了起来,眯着的眼也完全睁开,不可置信的表情布满脸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碎石落在自己脚边身后,发出细碎声响。
等到碎石全部落地,尘埃也慢慢落定,天承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文魁,文魁脸上带着一丝笑,笑意若影若现。
想着刚才那堆诡异石头,看着文魁脸上笑意,天承终于许久憋出一句问话:“你……你扔的什么石头?”
这句话问的有点傻,虽然天承也这么觉得。
石头,自然是天承自己踩了五年的石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石头,只是这些石头今天好像有了灵性,仿佛认识他这个少庄主,不忍心砸向自己。
天承想了又想,只觉得除了自己练剑偶尔滴两滴血到脚下石头上,便和石头没用更多交情。
除非……
除非这地上石头也和天选洞里的石头一样,用血祭了便能认主?
天承越想越不着调,却听到一旁的文魁说道:
“回少爷话,我扔的是普通石头。”说着指指天承脚下,表示自己所扔碎石,与天承脚下踩着的,并无二致。
天承看看文魁正经表情,哭笑不得,屁话,他还不知道是普通石头吗,自己都踩了这些年了。
“那,这些怎么还认得人不成?”
“回少爷,不是石头认人,是您认得石头。”
天承一头雾水,这话听得明白,想起来却糊涂。
“什么意思。”
“少爷来到这里,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空’字力?”
天承一惊,自己刚才和安宁的谈话中隐约提起过来此的目的,但一直是轻声说话,文魁又离得很远,不至于听的分清,但现在这一问,却又明显是心中早已明白。
天承皱眉点头,看着文魁。
“刚才那些碎石,就是少爷您的‘空’。”
“我都不知道我字力是何种体现,你又如何知道的?”
文魁被天承这样一问,脸上原本若有若无的微笑展现出来,微笑道:
“我也曾憧憬过,进白塔,创功业,为人上人。所以,以前倒是对字者先辈的故事,做了些了解研究。”
见天承起了兴趣,连一旁的安宁也看着这边,好奇地慢慢走了过来,文魁呵呵一笑,继续道:
“少爷的‘空’,原本属于前朝燕王,但为燕王用时,颇为霸道,相传近身之物,只需燕王念动,皆可化为乌有。”
文魁说着低头侧身走了两步,在石室内烛火光芒之中,只露出个侧脸,叫人看不出脸上表情。
“而那燕王的性子,同样也十分霸道,当年前朝皇帝削藩一事,只是有人呈上奏本案子,根本还未敲定,那燕王得了风声,便立即拔旗而起,以清侧之名,来抢皇位。”
说话间,文魁呵呵一笑,转头看着天承,问道:
“因为一个未定案的提议,就来抢自己亲兄弟的位子,还想要兄弟的命!你说霸道不霸道。”
天承低头若有所思,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这声答应却是从身旁不远的安宁公主的鼻子里面哼了出来,声音很轻。
于是天承抬头看看安宁,只见安宁只是轻轻嗯了这一声,便不再做声,眼眶却微微有些泛红。
天承心想文魁这番话,怕是叫安宁想起自己皇兄的事情来了,于是便对着文魁大声敷衍了一声“很霸道!”好让文魁快些讲完这茬,继续往下讲。
文魁又是呵呵一笑,继续开口道:
“而少爷您呢。”文魁微微一顿,笑着说道:
“以您现在的性子,周身是万万不可能化作乌有的,这般霸道,确实和您不像。”
“那我像什么,我是什么性子?”
文魁朝着天承走近几步,直视天承眼眸,清晰缓慢地说道:
“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听到自己的管家这样描述自己,天承心中有些不悦,即使是庄中管家,但终究是个下人,或许老管家这样说自己,自己可能不会太生气,因为在天承心中,老管家已经像个照顾爱护自己的长辈一样亲近。
但面前这个黄毛小子,明明和自己年纪相仿,却如此老辣地评判自己,不留一丝情面,这让身为现在一家之主的天承很不高兴。
“你可清楚随波逐流的意思?或者,你可真的了解我?”
“或许不太清楚了解,但少爷您也看到了,刚才那些碎石,并未在您身边消散,而是绕了过去。或许您之前没有看到,先前那只玉簪,也是如此,从您身边绕过去的,就像在您的身边,有着无数暗流涌动,而这些东西,都被暗流推开了一般。”
文魁似笑非笑停了一会,然后看着天承说道:
“我先前就如此设想,所以之前拿碎石一试,侥幸,倒真验证了。”
天承听了,觉得面前这个少年管家虽然看似柔弱,却好像有着深不见底的可怕,这种可怕到不是来自威胁,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