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章 身世
承昊2019-06-11 04:373,109

  文魁脸上再次泛起笑意,他舔了舔他那已经干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微晃了晃身子,开口道:

  “两名少年在偷血契的前夜,曾经有过一番对话,那黄衣少年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因家中规矩,早已完婚,并且有了个刚出世女儿。”

  “而这个女儿,他曾经跟他视作亲生兄弟的红衣少年谈过---因家族落难,他将这个女儿,藏在了大漠之中的一个寨子里,这个寨子极其难寻,进入寨子的方法只有两人知道,其中一个便是,这名黄衣少年。

  那黄衣少年担心偷盗血契是凶多吉少,若是自己死了,便求那红衣少年去寨子里寻找他女儿,然后带回家里好生照料。只是哪知道造化弄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那原本以为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生活的女儿,竟因为红衣少年后来的一个变故,而成了平民,日后还与那红衣少年的儿子,成了婚……”

  文魁边说着,边缓缓摇着自己的脑袋,同时深深叹息了几声,像是在感叹自己,或是自己那个女儿的命运,是多么的多舛,摇头叹气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继续开口道:

  “只记得那日正午,艳阳高照,阳光下皇宫巍峨,金瓦红墙。

  皇宫正门前,蹒跚走来一个红衣少年,少年身上长衫已经碎成条条破布,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些许海藻鱼鳞,布条虽然依旧鲜红,却与同为红色的禁宫围墙显得格格不入,有些扎眼,而那把黑色木尺,也在落海的时候消失无踪了。

  少年低垂眼皮,径直往禁宫大门走去,突然,两柄雪亮的枪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大胆!来者何人?皇宫金銮岂是你等乞丐能闯!’

  少年微微抬眼,挥臂挡开长枪,微微开口:‘当今太子。’声音沙哑凄凉,又很是无力,就像少年弓着的背和低垂的双臂。

  只是这句,却传来一阵哄笑:‘你?哈哈哈!太子?谁人不知当朝太子被绘世塔的神仙带走,修仙去了,何等风光,你个小乞丐,滚去泥堆里做梦,别在这丢了性命!’

  红衣少年冷笑一声,低头沙哑道:‘挡我者,杀无赦!’

  ‘哟,还真学起太子说话了?’两个侍卫又把枪尖对准红衣少年:‘再动一下,要你狗命!’

  红衣少年眼神肃杀,眼睛中布满血丝,牙关紧咬,腮帮隆起,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嗡-----’

  侍卫腰间佩剑突然发出龙吟之声,然后颤抖不停,像是挣扎着要飞出剑鞘。剧烈的震动让侍卫震惊失色,纷纷单手持枪,拿手去稳腰间佩剑,左侧的侍卫突然瞪大双眼,抬手指着红衣少年,颤抖着从嘴里蹦出半个‘太’字。

  ‘皇帝驾崩!皇帝驾崩!’

  呼喊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嘶吼哭声,两侍卫失魂落魄般丢下长枪,向着宫内方向跪下,额头贴地。此刻,他们腰间的佩剑也停止了震动,见红衣少年还站在原地,还是原来那般颓废样子,一动不动,左侧侍卫跪着叹息道:‘皇帝没了,前些日子传位给了二皇子。如今太子真的不该回来,你若是真的,今天往后,也假了。’说着,爬着转过身子,对着红衣少年,微微拜了一下。

  少年受完这一拜,突然楞住。片刻,两行清泪顺着少年脸颊缓缓流下,冲刷掉脸上一些污泥。少年颓然低头,缓缓跪下,对着砖地狠狠磕了个响头,抬头时额头渗出丝丝血迹,又挣扎般爬着起身,转身婆娑离去,嘴里魔怔般地不停嘟囔:‘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于是夕阳似火,红衣破碎,少年不顾自己满身的伤痕,形单影只往大漠去了。’”

  文魁像是把故事已经说完,轻轻抿了抿嘴,然后俯下身子,长长叹了口气,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天承微笑,像是个慈祥的老人在教导完后辈道理后,耐心的等待着他消化吸收。

  天承听完愣了许久,手中举着原本对着文魁咽喉的断剑,也微微低垂了下去,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文魁那微微带着笑意的双眼,震惊道:

  “这么说爷爷是…等等,你姓周,你是…我又…”

  不等天承说完,文魁再次抬起手来,将天承手中那把指着自己的断剑给压了下去,然后对着天承重重点了两下头,开口说道:

  “说来惭愧,原本我死后,该是埋在皇城,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过我这辈子,却又不知坏了多少祖宗的规矩……唉……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将我的尸身放在你爷爷所在的那块无字碑处……做兄弟的,该是一家人。“

  说完文魁突然伸手拔起一柄插在身边沙地里的断剑,将它紧紧握在左手,然后伸直双腿,挺着胸脯,就这样平躺了下去。他仰面朝上,看着头顶那一片星光黯淡的天空,然后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臂,用左手的断剑利刃划开了右臂上的袖子。

  天承看到他拿起断剑时有些吃惊,但听完刚才文魁所讲的那个故事,并看到文魁那安详神态,心里却觉得提不起多少警惕,于是只是持剑在旁愣愣看着。

  文魁的袖子被切开后,露出里面手臂上那青色印记,两条蟠龙之中围绕着的那个“周”字,不知怎的,颜色好像变淡了一些,文魁眼睛直勾勾看着手臂上的“周”字,微微皱眉,然后又释然一笑,抬起左手中那把断剑的利刃,狠狠的刺在了那个“周”字上。

  顿时血液飞溅,打在文魁脸上,然后鲜红的血液瞬间化为黑色,被风一吹便就消失不见了,天承见此情形,想要伸手去阻止文魁,但手刚伸到一半,却看到文魁轻轻摇了摇头,这才慢慢犹豫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文魁随意将左手中的把断剑扔到一边,然后伸出两指,深入手臂“周”字上正在慢慢愈合的伤口之中,两指用力一夹,便夹出了一块细小石头出来,那石头圆溜溜的,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明明是刚从血肉之中夹出,但那石头表面却光滑无比,未曾沾染一丝血迹,更像是,鲜血都被那块细小石头给尽数吸去了。

  文魁仰面端详着两指之间夹着的那块圆溜溜的石头,只见石头上深深的刻着一个只有蝇头般大小的“寿”字。

  文魁盯着石头上那个“寿”字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这块石头,我一辈子把它当个宝贝,当成自己的命。只是却没看透这石头,其实不过是个梦罢了,既然是梦,也该醒了,弃了吧,弃了吧…”

  说着他把这块石头轻轻放在沙地上,石头细小,数字被挡在下面,粗略看来,这块石头就好像沙砾之中一块普通的卵石。

  放下石头,文魁又将自己的右臂抬起,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臂上的那个“周”字,此时他手臂上的伤口正奇迹般的愈合,但却不留一丝血迹,文魁的眼神有些不舍,像是看得十分认真,但最终还是依依不舍的将自己的右臂放平到身边地上,然后仰面朝天,用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语气平静的说道:

  “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瞬,海枯石烂,不过弥足瞬间,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后半句说时,像是有些哽咽,嗓音有些颤抖,显得更加无力,随着他将话说尽,身边那颗渺小的石头,也开始发出了夺目光芒,只是那光芒如昙花一现,亮了一会儿,便猛然黯淡下去,而随着石头的光芒散尽,文魁那本就苍白的肤色,更少了一丝血色,开始变得有些惨白,同时他微微转过脸来,微笑着看了天承一眼,然后便渐渐地合上了双眼,而闭眼前的那一眼,隐约蕴含了许多的慈祥和欣慰。

  天承有些吃惊的蹲下身子,用颤抖的手指按在了文魁脖子边上,过了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天承已经确认的不能再确认,文魁确实已经去了,已经感受不到哪怕是一丝指尖传来的波动,这才面色茫然的将手指收了回来。

  天承将双眼闭得很紧,但即使这样,还是有些许泪光,顺着他修长的睫毛流淌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太阳已经慢慢从天边升起,天承才像下定决心般睁开双眼,直起身子,低头将那柄带鞘的断剑束在腰间,然后带着文魁和大伍的尸体在沙地里拖行行走起来。

  天承低着头,奋力向寨子的方向走去,但手中的这两具尸体,即使是在细沙上拖行也显得沉重无比,沉重到天承每一步踩下去,都觉得自己好似泥足深陷,等再往前迈步时,甚至觉得后脚有些抽不出来。

  大漠之上,便多了一个一个的深坑,以及两条一粗一细的拖行痕迹,顺着寨子方向延绵而去,却好似没有尽头,也无起点。

继续阅读:八十六章 两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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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鞘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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