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清晨,太子突然被白塔召去,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白塔逗留几日,即使太子和白塔都知道,第二天便是公主婚期,即使皇帝太子都有千万个不愿,但太子初得字力,刚在白塔立足,为了表态,就没敢违抗这条命令。
皇帝想到太子,从愤怒中冷静下来,面色难看地皱眉低头片刻,重新抬头时,眼神已是黯然,他垂下眼皮,漠然道:
“乌衣卫听令,帮两位尊者,拿下朱天承。“
“喝!”将三人团团包围的众乌衣卫齐声答令,人数虽然不少,也有数十人众,但话语整齐划一,气势如虹,正耳发聩,同时众乌衣卫手中剑芒直转,一把把利剑从两名白衣身前撤离,指向天承要害。
“还不束手就擒!今日你插翅难飞了。“
周长老冷眼看着被舟山剑尖寒芒逼地停下脚步的天承,低吼道。
天承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无生气却依旧俏丽动人的公主面庞,仰头大笑一声,奋力用手中漆黑木尺拨开面前剑刃,舍命继续向周长老奔去。
天承手中木尺左右挥动,如同快刀斩乱麻,又如乱披风,格开面前道道剑刃寒芒,却丝毫不顾身侧也有利刃环嗣,身形飞动中,手臂大腿被身边剑刃割破许多口子,破口有深有浅,深者几乎见骨,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流经处,把身上那件红衣染得发黑。
天承不顾伤痛,大步流星,两步已经冲到周长老面前,周长老却泰然不动,依旧冷眼看着近似疯癫的天承。
黒尺划出一道扇形残影,一招“剑出八荒”拔地而起,空中天承愤声怒吼,带血手臂将尺子平刺而出,尺端直指周长老鼻梁。
周长老眼皮微抬,上身纹丝不动,左手不紧不慢抬起,轻轻搭上天承手腕,同时右手握鹰爪,用指尖轻轻在黑尺边缘一磕。
只见原本看似坚硬异常的黑色木尺,顿时如摧枯拉朽般分崩离析,木屑飞散凌落,只留一截原本镶嵌在尺上的铜背连着握把,还被天承死死抓在手里。
周长老原本搭在天承手腕的左手手指突然发力,紧紧握住天承小臂,胳膊用力一拧,天承便惨叫一声,痛苦地跪倒在了周长老面前。
忽然间,一声凄厉嘶吼响彻云霄,带着如同困兽的不甘和悲凉,从天承嗓中发出。
手握一截残缺铜棍的天承颓然低头,周身是剑尖相向,步步紧逼的乌衣卫,而面前,则是面无表情冷眼而视的周长老。
如此处境,是为绝境。
看着碎落满地的木尺残屑,天承手上那半柄黄铜也渐渐被从胳膊上流下的鲜血沾满,由原本微微发青的金黄,转而变成赤橙。
天承慢慢抬头,用无神得双眼看着面前仍毫发无伤的周长老,眼中光芒从刚才的怒不可遏,变得慢慢透出一丝绝望。
手里这把已经破碎的尺子,曾经陪伴天承多年,可是每次这把尺子重见天日时,总会伴随着不幸降临,起初是爷爷的死,而如今,则是公主的死。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自己将这把尺子如珍宝般收藏多年,如今却是这个报应。
天承不禁觉得十分好笑,明明是个如图催命符般的物件,自己居然在每天睡前,几乎都要检查是否还留在自己身边,想到这里,天承不禁仰天大笑。
伤痕累累如同恶鬼血人,笑声凄厉如同凌冽寒风,天承的狂笑中,众乌衣卫手中的剑都不由颤抖起来,一直冷眼相视不动声色如无情木偶般的周长老也微微皱眉。
天承全身肌肉牵动周身伤口,如火燎般疼痛,手中一柄铜棍撑在地上,阳光下,立在天承影子中的铜棍顶端竟开始微微发亮。
亮光只有一点,如同萤火,却使得地上天承的影子渐渐淡去,照出一道光晕,如同一束光芒射在天承影子上,而那道光晕中隐约现出一个字来:
“剑。”
天承依旧笑的睁不开眼,而面前的周长老却皱眉死死盯着天承影子中的那个“剑”字,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十分忌惮。
陆一拾起之前被天承用尺子切断的那条白绫,此时也看到地上光芒中的“剑”字,眯眼“咦”了一声,然后突然面色惊惧,如临大敌,袖中如群蛇出洞,五,六条白绫对着天承手中铜棍纷至沓来。
陆一不知天承“空”字力已经可以使用,只知道先前白绫射击,被天承用不知什么法子躲开,吃一堑长一智,这次陆一刻意使白绫在天承身边一条条绕出大圈,然后才慢慢收紧,想直接把天承捆在里面。
突然一句波澜壮阔的话语在天承耳边响起,连同他自己疯癫的笑声也给盖了过去,话音清晰无比:
“奉天承运,出鞘之日,世间剑!皆为臣!”
这几字,字字如惊雷一般,响彻天承心间。
天承猛然停了笑,痴痴抬头望望四周,耳中声音极为熟悉,是自己爷爷的声音,但望了一圈,并未看到任何类似爷爷的熟悉身影。
历经苦难的天承在听到爷爷声音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惨痛苦楚,失声恸哭起来,一身赤红婚衣,全身伤痕累累,满脸泪水纵横,叫闻者也想流泪。
陆一的白绫簇簇环绕,已经将天承围了个大概,见天承又哭又笑,冷笑间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怕是禁不住变故,临死前被吓得失心疯了,便放下心中一些提防,抬起袖口中的右手突然握拳,几圈白绫也随着五指弯曲紧紧往天承身上束缚而去。
“妈的,陆一!快给老子住手!”
一声暴喝出口,喊话的是周长老,但即使大声对着陆一呼喊,周长老却不敢往前一步上去阻止,依旧警惕在旁,只是抬手示意阻止。
陆一眼见将要得手,哪肯听周长老的话,只以为周长老居功心切,见不得自己抢了这档子功劳,右手拳头越捏越紧,白绫则完全把天承捆了个严实,并且还在慢慢收紧。
天承现在就好似一只无助弱小的白鼠,被几条粗壮巨蟒绞杀着,只等怀中猎物一死,可以将之囫囵吞噬。
层层白绫中依旧幽幽传来似乎将要断气的哽咽哭声,白绫原本雪白的布面上也开始渗出丝丝血迹,然后慢慢扩大,斑驳开来。
“哼哼,继志,承字,你果然是他的后代,但那又如何,将死之人,你若把那件东西所在之处交代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
陆一将左手手掌盖在右拳上,双手用力攥紧,天承身上的白绫随着陆一手指用力也收得更紧,整个人被绑得像个粽子一般。
终于,白绫包裹中的哭声戛然而止,慢慢变成痛苦哀号,其中还夹杂一些关节扭曲的声音,听着这些响动,陆一脸上浮现病态笑容,似乎极其享受,而一旁的周长老依旧一言不发,皱眉远离,严阵以待。
拿剑尖包围住的天承的乌衣卫把剑刃架在白绫之上,只等若是陆一失手,便给天承一个万剑穿心,更有一名乌衣卫,或是因为好大喜功,又或是看不得天承这幅惨样,想给他个痛快,挥剑便往白绫包裹的天承身上狠狠砍了一下。
只见剑刃撞在紧绷的白绫上,竟“当”得一声擦出一道火花,好像天承身上裹着的不是白布,而是铁皮。
那好事的乌衣卫正自疑惑之时,突然感觉手中利剑变得极重,以至于有些拿不住了,拿双臂去抬剑柄,才感觉到手中利剑正剧烈颤抖不止,他转头看向同僚手中利剑,发现乌衣卫一众人等,都面色难看,有的像他一样,双手提剑,但剑尖依旧快要垂到地上,有的手中剑已经落地,更有甚者,卸下剑鞘竖在地上,用剑鞘抵住剑身,抖着双臂勉强支撑,惊慌中作出此举,也算机灵。
周长老在旁见众乌衣卫慌乱模样,突然脸色大变,大喊一声:“不好!”
这声“不好”刚刚出口,只听凭空出现阵阵龙吟之声,龙吟争相奏鸣,像是数条巨龙在长空游荡,结伴飞腾而来。
龙吟之声迅速嘹亮起来,众人这才发现,乌衣卫手中利剑柄柄剧烈震动,即使已经脱手躺在地上的剑,没了人手把持,也是如此。
而这阵阵龙吟,正是从道道寒锋上发出,使得环绕在天承周身的空气中透出阵阵寒意。
剑寒。
剑无鞘,锋且寒。
把把利剑突然像被磁石吸引,纷纷动了起来,或从乌衣卫手中挣脱,或从地面拔地而起,如鱼群遨游,整齐划一地聚到一起,然后成群结队凭空飞舞,向着天承身上冲去。
四五十把利剑锋向一处,绕着天承周身飞舞,转眼如一阵飓风把被包着白绫的天承围在当然,剑锋所至,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道道白绫瞬间分崩离析,火星四溅之中,碎步飘飞,如粉蝶飞舞,天承的残破身躯也慢慢显露出来。
陆一袖口陡然一松,失去拖拽力道,不由后退了几步,转眼却只见道道利剑如候鸟结队,又转向冲着自己飞来,不由面色刹白,大惊失色。
慌乱间陆一抬起袖口,却看到袖中白绫已然条条齐根被断,更是怕得有些哆嗦起来,慌忙拿手臂去挡那阵飞剑。
飞剑闪现来袭,又飞速经过陆一,过后只见陆一胸前白衣被染上一团血污,如鲜花怒放,双臂袖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两条手臂无力垂下,臂上皮开肉绽,可见森森白骨。
陆一手臂轻轻晃动两下,两眼一翻,颓然倒地,再起身不得。
天承突然翻着白眼大喘了一口气,好像被憋气许久,此时才终于回上气来,随着这声喘息,空中飞舞的把把利剑也叮当落地,散在天承面前。
天承眼中此时才恢复一些神采,看到散落在面前的剑堆,又看到身边一圈空手逐步后退远离自己的乌衣卫,个个拿看妖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脸茫然,无意间又瞥了一眼倒在远处的陆一,喃喃喊了一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