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皇帝的话,周长老的依旧提着天承的衣领一动不动,紧紧皱眉,听完皇帝说话后,只是微微一声冷笑,然后头也不回,背对着皇帝怒吼道:
“皇帝,你家里御膳房的厨子,把你伺候的确实不错,不过恐怕天天喂你的,都是些熊心豹子胆!弄得你现在竟敢跟白塔抢起人来,你可别忘了,你朱家丹明王朝的江山,都是白塔帮你打下来的!”
周长老十分愤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语调也随着话语推进越来越大,说到最后竟是嘶吼了出来,惊得在场宾客个个瑟瑟发抖,像是一柄重锤,不住垂在众人胸口,砸得气都喘不过来。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了,白塔可以帮你把江山打下来,也可以帮其他人再打一次。
皇帝却不为周长老怒吼所动容,依旧面带冷静微笑,盯着周长老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声:
“众乌衣卫,剑出鞘!”
这一句声音虽轻,语气却蕴含无匹威严,随着“鞘”字出口,“噌”的一声,数十把宝剑齐刷刷拔出剑鞘,所有乌衣卫都已同样姿势持剑而立,等候皇帝下个命令。
皇帝听到出鞘之声,转头眯眼看着正警惕地盯着自己的陆一,一边略带玩味的看着陆一脸上紧紧绷住的表情,一边继续悠然道:
“皇族驸马,不劳两位白塔尊者动手,要抓也是朕抓,白塔若是执意索要,朕之后自然会双手奉送白塔,只是朕有一事不解,一柄小小尺子,却如何迫得的一名白塔长老 亲自动手拿人,其中是否有何见不得人的玄机?”
陆一看着皇帝身后那队手握寒兵利剑,目光凌厉的像是不惜生死也要完成使命的乌衣卫,连忙开口微笑道:
“皇上此言确实在理,我二人今日为座上宾,道理自然是懂的,那么便有劳皇上帮白塔拿人了。”
陆一的话中,“帮白塔”三字落音极重,说完若无其事地用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周长老的肩膀,示意他把天承放下,等到周长老肯极不情愿地慢慢松手,才看着皇帝表情灿烂地干笑两声。
“塔峰交代的事情,可别忘了,您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啊。”
陆一凑到周长老身边,轻声说道,只见周长老闻言怒目瞪了陆一一眼,便皱眉转头,不再言语,像是有什么为难心事,困扰心间。
天承见自己衣领被松开,面色惨白地连忙后退两步想要逃跑,却看到面前如此阵仗,面前的周长老身后,媒婆乐队早已吓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肃面而立的皇帝,和排成方阵手持利剑的乌衣卫。
天罗地网,插翅难逃,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正当天承绞尽脑汁,飞速思索对策之时,突然见到一个熟悉身影,身披凤袍,头上珠帘乱颤,飞奔进公主府厅堂之中,面朝自己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愣,便又向院子里跑来。
厅堂之中的皇后看到头戴珠帘的女子这幅样子,连滚带爬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女子一手奋力拖拽,天承皇后看脸上表情,像是苦苦哀求,但饶是如此,被拖拽的那名少女 依旧头也不回,步伐坚定,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天承赶来,同时 因为挣扎,珠冠上的珠帘不停碰撞摇晃,从帘缝之中,天承看到了那名少女的脸。
---安宁公主。
陆一看到安宁现身,脸上突然显现出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又笑着看了一样周长老,眼神意味深长,不知是何用意,周长老却好似并未察觉。
院子中的皇帝关注着眼前这两位白衣人,以及天承的动向,却没听到身后安宁弄出的动静。
天承虽然已经自身岌岌可危,但安宁公主那看似奋不顾身的行为,却更让他大为动容,面对两名神通广大的白衣人,其中一名还是白塔长老,自己如同刀俎下的鱼肉,束手无策,只得任人宰割,即使公主来到他身前,对他的处境也是于事无补,只会平添风险,说不定 这两位白衣人发起疯来,可能还会要了公主性命。
想到这里,天承双眼盯着远处珠帘后,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睛,轻轻瞪眼摇了摇头,示意安宁公主千万不要过来。
身处绝境,轻轻摇头这个动作,已经是天承在两位白衣人眼皮子底下,可以做出的最大幅度的动作了。
但天承这个轻轻摇头的动作,在安宁眼里却根本毫无作用,反而让安宁更剧烈的甩动胳膊挣扎起来,她好歹练过些时间的身段,稍稍比常人多些力气,而皇后天天养尊处优,自然不能与安宁公主,这个年轻小姑娘,同日而语,只是几下,安宁公主便把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然后一把摘掉碍事的头冠,往地上扔了。
头冠掉落在地,珠串也随之断裂,晶莹珍珠迸发滚落满地,好不热闹,而公主一头秀发少了拘束,如瀑布一般披散下来,一双发红的眼睛,藏在披头散发的脸上,使本来清秀俏丽的公主脸庞,显得有些狰狞,狰狞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无助和愤怒。
公主快步狂奔,奋力推开一个个严阵以待持剑在手的乌衣卫,也不管那些明晃晃的刀刃可能误伤着自己,在乌衣卫排成的方阵中穿梭。
皇帝此时才发觉身后动静,于是侧过头来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却见到披头散发的安宁公主,已经冲出方阵,来到自己身后,大惊失色下,正想伸手去拦,却没成想慢了一步,公主已经绕过他,在两名白衣人惊愕的目光之下,飞身扑到了天承身上,用自己的背脊挡在天承与白人之间,同时侧过头来,愤声叫道:
“事情是我叫他做的,我找徐仓报仇,关你们白衣什么事。”
如今公主府门前的景象已经乱作一团。
天承被安宁公主护着,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吃惊表情。
而陆毅面露不解,但只是瞬间,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一副饶有兴致的看戏表情,不时转头看看周长老和皇帝。
而周长老神色复杂,脸上有吃惊,有愤怒,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犹豫。
即使一直神色稳如泰山的皇帝,此时面色也有些微微发白,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原本坚毅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寒光。
“安宁,你做什么,此事与你无关,给朕立刻让开!”
皇帝抢着第一个开口,低声厉语喝道。
安宁听到皇帝的话,身子突然一颤,然后松开怀中抱着的天承,毅然转过身来,双臂直直展开,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挡在天承面前,一双眼睛盯着皇帝,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怎么与我无关!他是我的丈夫,是驸马,我是丹明公主,你们要拿他,需先问我同不同意。”
陆一听到这话,“哼”的冷笑了一声,白眼一翻,做了个你算什么东西的表情,然后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过头来,面带微笑,饶有深意地看着周长老。
周长老则始终一言不发,双手攥拳,手指似乎握得很紧,手背上青筋根根隆起,像是心中十分激动。
而皇帝却好似被安宁公主这句话呛住了喉咙,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身前的两名白衣人,希望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正如已经死去的乌衣卫统领徐仓所言,皇帝的这些儿女,其中性格最像皇帝本人的,确实只有安宁公主。
若是放在十年之前,以皇帝的性子,自己的家人朋友被白塔所欺,肯定也会有和安宁一样的倔强行为,就像当年他赌气之下,违背白塔命令,放过余庆庄一样。
只是这十年的时间,不但教会了他如何作为一名君王,也磨砺了他的性子,使他知道何时应该具有一名作为皇帝的圆滑,而何时又需要忍气吞声,懂得变通。
可面前这名少女,这名他最为怜惜钟爱的女儿,却哪里经历过这十年的艰辛磨砺。
所以皇帝心知肚明,有着这样性子的安宁,若是决心想要保护天承,那么即使拼上她的性命,也必须保住天承,想到这里,皇帝脸上的表情就愈发难看起来。
而安宁所想则十分简单,她以为是因为暗杀徐仓的事情败露,皇帝要拿天承问责,所以想要帮天承把罪过抗下,自己毕竟是皇帝最为疼爱的女儿,罪不至死。
同时,当年自己的亲哥哥在自己面前服毒而死,自己束手无策,所以她下定决心,这辈子,只要自己还活着,都不要在让亲人朋友,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
哪怕需要自己由原本那个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公主,化身悍妇,甚至化身般若夜叉,哪怕要自己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