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现厅堂之中的两位白衣人之后,天承的目光就开始有些飘忽不定,此刻他的心中也是五味陈杂:欢喜、紧张、惧怕、担心、仇恨等各种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极端情感都被糅杂在一起,一股脑儿全都塞进天承心中,让天承觉得十分不安。
最恨的白衣,最怕的白衣人,怎么都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心中的不安渐渐让天承觉得背脊发凉,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而天承脸上那原本虽然有些怕羞,但始终还带着些愉快的笑脸,也一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容。
坐在厅堂里的皇后好似也发觉天承脸上的异样,似乎十分不解,为何在如此喜庆的日子如此喜庆的场面上,驸马爷竟板着张脸,最后终于忍受不住,脸上带着笑容转过脸靠近皇帝耳边,眼睛斜视看着天承私语起来。
那媒婆见天承如此,脸色也是一变,此刻她还正站在门边,离天承有些距离,于是大声对天承吆喝道:
“请驸马进门迎亲!”
喊完一边面带微笑双眼铜铃般瞪着天承,一遍抬起挡在门外后的一只手来,不让院内看到,脸上不动声色地挥手示意天承下马过来。
天承被媒婆这响亮尖锐的一声吆喝惊的身躯一震,这才好像有些回过神来,马上从两名白衣人身上收回目光,心中假装对其视而不见,大有一种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同时一边拿手撑着白马肩胛,扭动腰部,跨腿作势要下马。
只是谁知那白马高大,马镫离地面差不多得有一人高,天承一只脚蹬着马镫,另一只脚从空中垂下,想要踩到地上时,却不料距离差鞋一脚落空,脚底滑了一下,而马镫上的那只脚,却依旧牵连着身子,使自己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砸得天承尾骨生疼,不禁冷汗直冒咬牙切齿,又顾忌公主府里那么多人看着,只能皱着眉强忍着不喊出声来。
在新娘子家大门口,当着未来岳父岳母的面,新郎官却临门一脚,摔了个大跟头,如此滑稽而巧妙的情形,让在场除了厅堂中众人外的所有人,都不禁面面相觑,然后目瞪口呆,随后个个抿嘴低头,强压心中笑意,好不在皇帝面前掀起一阵阵哄堂大笑而失了礼节。
而天承现在脑中则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自己这样子在众人看来必然是十分的滑稽可笑,使自己颜面尽失,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在场的文武大臣茶余饭后的笑柄。
正当天承羞愧难当不知所措之时,他却突然感觉自己那宽大袖口突然一轻,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从自己的袖口轻轻滑落出来,然后落在地上,弹起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天承在跌倒的紧张之中略带心疑,赶紧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前的地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黑色尺子。
那尺子通体乌黑,尺子一端被精心雕刻成龙头形状,尺背上则镶着一层黄铜,在清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光华流转熠熠生辉,显然经常被人擦拭呵护,悉心保养。
其他人都努力低头憋笑,脑中不停回映着天承摔下去的那一幕,可厅堂之中却有三人,看见这把造型奇特的黑色尺子时,突然“噈”的站起身来,其中一人还情不自禁低语一声:
“这是…剑寒皇叔的尺…”
说出此话的正是皇帝,而另外两位同时站起身来的人,则是皇帝右手边的两名白衣---周长老和陆一。
天承惊慌失措盯着地上木尺,一股寒意顺着视线从双眼袭入心头,让他觉得十分的慌张无助。
爷爷的尺子怎么会在自己袖中,天承眼中突然浮现出早晨查看的那只花瓶,这才意识到:自己房间角落那只毫不起眼的箱子,肯定确实被人翻过,只是天承依旧想不出是谁翻的,而翻箱那人又是如何把尺子藏在自己袖里,直到现在,才正好让尺子滑落出来的?
而这道疑问,在天承心中只是保留片刻,思绪就被眼前袭来的一道白色身影所打断。
天承猛然抬头,只见周长老正低头冷眼瞪着自己,神情严肃,不怒而威,他看看面色惨白的天承,又看看地上木尺,大声问道:
“这把本该已经沉于海中的尺子,你是哪里弄得来的?”
天承慌得双手都不由颤抖起来,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天选洞”中,被面前的这名白衣长老拿手抵住胸口的时候。
爷爷临死曾交代,这把尺子,必须“深藏而不露”,天承绝对无意却让它重见天日,所以这一刻,天承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长老的这个问题,然而在周长老的冷面威压之下,天承竟说出了一句连傻子都不会相信的话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我的!”
周长老冷哼一声,俨然道:
“我当然知道这东西不是你的,我问你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说着周长老袖口飘动,伸出一只手来,迅速揪住天承衣领,然后紧紧拽着把天承提着站起身来,同时面色凶狠盯着天承双眼怒道:
“除了这把铁木尺子,他还给了你什么?说!”
在周长老的厉目怒喝中,天承大惊失色,拼命用手抓住提着自己领口周长老的那只大手,双脚不停挣扎,想要从周长老的手中挣脱开来,但不论他如何使劲,依旧徒劳无功,被周长老死死拿住,丝毫动不了一步。
“周长老是如何知道除了这把尺子以外,爷爷确实还交给过自己一样东西”,天承想着,心中大惊,目光微微下移,却不敢看到自己脚上,而爷爷给的那样东西,现在正在他鞋底夹层之中,就是那张好似被血迹爬满的神秘皮子。
当初白塔派人前来要杀掉爷爷,好像就是为了这张皮子,如今周长老也问自己要这张皮子,那自己恐怕是活不了了。
周长老见天承依旧闭口不言,只是倔强地不停扭动挣扎,更不敢看着自己,心中明显有什么秘密,于是“哼哼”冷笑一声,盯着天承大声喝道:
“陆一,过来,把驸马带回去,塔峰有事要问他!”
陆一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句话,闻言袖中飞出一匹四指来宽的白色布条,飘飘悠悠飞到半空,随风招展,陆一则抬手抓住袖口那截白布,向放风筝一般跳脚起身,拉着布条飞荡到了天承身前。
陆一双脚着地,乘着惯性又往前走了两步,随后白色布条如水流般滑回他的白衣的宽大袖口之中,待到白布完全回归袖中,陆一才转头得意看着天承,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潇洒动作,竟博得身后公主府内的唏嘘几声叫好。
“嘿!驸马爷,您今天恐怕是成不了亲喽!说不定这辈子都难讨不到媳妇喽!”
陆一似笑非笑,对着天承调侃道,说着袖中白布如蟒蛇吐信,缓缓颤动而出。
“两位尊者,手下留人。”
一声威严话语传来,说话语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稳如泰山,毫不动摇,隐隐带着一丝威慑,像是发言之人十分精通发号施令,如此喊话,语气拿捏譬如顺水行舟,信手拈来,过一分则嚣张,少一分则示弱,叫人不由想去服从。
周长老眉头紧皱,微微转头,用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喊话之人正是皇帝,皇帝正慢悠悠踱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天承身边走来,而皇帝身后,则不知在何时多出许多乌衣卫来。
公主府院子不小,而原本院子两旁的众位宾客,早已退到墙边。
乌衣卫黑衣规整,乌衣,乌帽,乌剑鞘,排列步伐整齐划一,数目约有数十人左右,天承循声看去,却只能看到皇帝身后一滩黑色涌动,把皇帝的身影也衬托得十分威严。
“这孩子是朕钦定的驸马,算是皇族中人,血契之中所立誓言,两位应该不会忘了吧。更何况,这把尺子原本是朕的皇叔的,所以也算是朕的家事,朕想找他问话,劳驾两位与塔峰带个话,请白塔把他让给朕如何?”
皇帝走到周长老身后淡淡说道,而皇帝身后的那队乌衣卫,也随着皇帝止步停下步伐,同时所有乌衣卫以近乎一致的动作,“啪”的一声把右手按在左边腰间斜跨的剑鞘之上,做预备出鞘之势,一个个严阵以待,肃杀有如狼群下山,目光坚定而凶狠。
公主府宽敞的院子之中,气氛顿时随之紧张起来,掀起一副山雨欲来之势,仿佛轰雷响起,闪电藏于乌云之后,一场暴雨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