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老看着安宁坚定的眼神,终于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看着安宁公主,硬生生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道:
“公主,我们只是带他回去问两句话而已,等事情问清,便会完璧归赵,求你让开,不要妨碍白塔办事。”
说完,周长老又狠狠对着安宁身后的天承厉声嘶吼道:
“朱天承,你他妈的也算是个男人,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东西!”
周长老的话音刚落,突然一条白练乍现半空,如同飞舞蜿蜒的巨蟒,从他眼前飞速窜过,直奔公主们面门而去。
周长老大惊失色,慌忙中闪电抬手,用五指紧紧扣住面前那条白练,而白练的一端,已经到达公主面前两丈之处,被周长老这狠狠一抓,如有生气般疯狂扭动挣扎两下,才瘫软垂了下来。
周长老瞪眼看了看手中白绫,目光顺着白绫望去,只见这条白练,正是从身边陆一的宽大袖口中射出,于是怒吼一声,奋力一拽,连同白绫一起,把陆一拽到身前,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用掌心紧紧按在陆一胸口,面露凶光质问道:
“谁让你动手的!反了你!你是长老我是长老!”
陆一被死死按着胸口,袖中白绫被抓住,被周长老制着身子丝毫不能动弹,脸上却毫无惧意,只是故意摆出一副可怜神态低语道:
“当然您是长老,只是您是戴罪长老,我却是在帮您,塔峰要我们今天给皇帝点颜色,出头鸟在这,你为何不动手?况且这把尺子牵扯到那个东西,周长老不会不清楚吧,若是有任何闪失,您也别指望将功补过了,作为好友,我倒是可以帮你置办张体面的棺材。”
听到将功补过这四个字,周长老突然脸色一变,原本愤怒的脸上顿时阴沉下来,面色还有些微微发白,额头鼻尖也渗出虚汗,他轻轻松开手中抓着的那条白绫,颓然把头低了下来,然后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皇帝,求你让公主速速离开,否则她性命不保。”
这句话刚刚说完,公主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翠绿玉簪,簪子一头镶着金饰,而另一端则看似尖锐无比,好像锥子尖端一般,安宁一手护着天承,一手突然举起玉簪,拿尖端抵在自己喉间,手上并未用力,尖锐锋利的簪子便已经轻轻刺破公主脖间吹弹可破的肌肤,缓缓渗出几滴血来。
“幼稚!可笑!胡闹!”
皇帝终于开口,对着安宁大声训斥道,说着皇帝转头面向两名白衣,肃穆道:
“驸马身份是朕钦定,自古帝王成命不可收,加上血契所约,白塔中人需保护当朝皇族,不可对皇族出手。”
陆一听到这条血契内容,默默点头,表示的确有此约定。
皇帝用余光睹见陆一点头,满意微笑,然后正色看着安宁继续说道:
“所以驸马身为皇族夫婿,此去并无性命之忧,至于你,安宁,我现在便贬你成为庶民,从此你与驸马再无瓜葛,他所犯罪状也与你不再有关,你给我赶紧从他身边走开。”
被贬平民,罪无株连,这是皇帝在如此几乎无解的情境下,讨的个小聪明,同时他也指望,自己这道如此无情的决断,可以叫公主知难而退,好自为之。
同时,若是公主都已经不再是皇族,那么天承这个驸马也自然名不副实,不能算是皇族。
那么,白塔要捉拿天承,自然也就不违背血契约定,所以也算是自己给白塔行个方便,好了却眼前这档子麻烦事,同时万一兹事体大,皇族,或者至少是安宁,也可以撇清干系自保,毕竟,白塔是真的不好招惹,弄不好,真能江山易主。
当初招天承作驸马,其一,是因为安宁正好提了这事,顺水推舟而已。
其二,是因为若朝廷多个字者,那么于白塔交涉自然多份底气,不用如之前般被动,只是如果这样的小算盘会危及到白塔与朝廷的关系,那天承也只能舍弃。
安宁听到皇帝这话,一双杏眼突然圆睁,脸上表情十分震惊,但安宁的身子却依旧倔强地坚决不肯挪动半步,手中玉簪,也紧紧抵着喉咙,脖子上起初还只是滴出血来,如今因为安宁情绪激动,手上稍稍加力,使得原本渗出的血珠,也变成了细细的血流。
皇帝见安宁依旧不动,紧紧皱起眉头,想要快步往安宁身前走去,趁安宁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开,之后道歉,也不迟。
只是皇帝还未迈出半步,却突然看见两条白色布条迅速腾空,如同巨蟒捕猎一般,布条一端飞快缠绕几圈,几乎同时紧紧勒住了天承与安宁的脖子,安宁手中那原本抵着脖子的玉簪,也被白绫刮带,一下从神色木然的安宁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两半。
这两条白绫,依旧是从陆毅的袖中飞出,只是身旁的周长老这次却无动于衷,默然低着头,没有再伸手阻止。
天承与安宁脖子上的白绫越勒越紧,像是两条索命的上吊绳索,勒的两人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抓扯着嗓间白绫哑口嘶叫,脸上也被憋得通红,两双眼中都满是绝望。
皇帝看到此情此景,不再顾及帝王气度,在惊愕中果断飞身往公主身前奔去,同时边跑边大声喊道:
“住手!姓陆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血契!皇族之人不可伤!”
和陆一却没有哪怕丝毫要收手的意思,只是紧紧拽着从袖口探出的两条白绫,拉扯着往后收束,同时微笑着说:
“不错不错,血契确实约定不可伤皇族,但是公主不是刚被皇上您亲口贬为庶民了吗?自古帝王成命难收,既是庶民,则不受血契所顾,区区庶民蝼蚁,杀便杀了。”
陆一说话如同雷鸣贯耳,震得皇帝脚步也停了下来,连忙转过脸来,脸上已没了帝王该有的稳重气度,脸色已经灰白,用像是孩子做错事情一般的动作慌忙抬手不住摇摆道:
“不不不……”
说着皇帝脸上神情突然好像放松下来,不住摇晃的双手也停在空中,因为他看到,陆一袖口的那两条白绫,已经被一双大手紧紧握在了掌心,白绫被抓住末端,顿时又瘫软下来,而被白绫勒得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天承和安宁,也终于艰难的大口大口喘上了粗气,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周长老!周长老!你这是与白塔作对!不想活了吗!”
陆一皱眉看着周长老抓住自己两条白绫的双手,语气严肃地低声怒吼道。
而周长老此时虽然双手发力到微微颤抖,却依旧低着头,叫人看不到脸上是何神色,只听到他有气无力的说了声:
“陆一,公主与我有些渊源,况且我是塔中长老,此事要动手,还轮不到你。”
话语间语气明显已经心灰意冷,了无希望,此时的周长老或许已经抹去心中情感,只能僵硬吐字发音。
周长老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已经撂下身边还面带怒意的陆一,往前慢慢走了两步,低着头,站在安宁面前。
此刻依旧挡在天承身前的安宁看到周长老靠近,不知为何,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欣喜和希望,脸上也由原本被窒息的痛苦变得开始微微带笑,然后嘴唇微微煽动,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还没等安宁说出半个字来,周长老就伸出左手,拿食指抵住安宁嘴唇,同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对着安宁微微温柔笑了一下,轻轻摇头,示意安宁不要开口。
安宁轻轻点头,却突然瞪大双眼,神色震惊地看向自己胸口,只见周长老的右手已经正按在了安宁胸口正中,安宁抬头瞪眼看着周长老,突然看到他微笑的脸上双眼却闪过一道泪光。
安宁抬头的下个瞬间,周长老便黯然把手从安宁的胸口收了回来,只是手中不知为何,陡然多了一只拳头大小,还在鲜活跳动的殷红心脏,鲜血不停从心脏上的血管中潺潺流出,把周长老的右手染得通红,同时浸透了周长老原本洁白的宽大袖口。
而他面前的安宁公主,却突然仿佛被水泡过的柔软面人一般,瞪大双眼,带着不甘的表情凄惨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安宁公主依旧睁着双眼,面色吃惊,却丝毫没有痛苦表情,只是胸口竟莫名凹进去一块,凹陷的大小,正如同周长老手中心脏一模一样。
只有安宁的右手,还高高悬着,因为她的右手,此刻依然紧紧攥着天承那身喜庆红色衣衫的衣袖,不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