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又见文魁
承昊2019-05-15 11:353,155

  月色正浓,星辰依稀,朗朗夜空下一袭黄衣,站在被月光映得灰白的沙丘之上,像是天上月亮的倒影。

  喊声一出,迫得那几柄正要落在天承身上的弯刀一停,但众马贼转头看了看身后黄衣,见并不相识,表情不耐又挥刀落下,但听那独眼老人也扯着嗓子嘶吼一声:

  “给我住手。”

  独眼老人抬起一只手对着众马贼,眯起仅剩的那只眼睛,盯着远处那袭黄衣,像是看入了神,也不知他是否认得那黄衣人,只是这样看着。

  那黄衣人也远远看到独眼老人,迈开步子往天承所在处走来,直到借着月光,与清独眼老人互相看清楚样貌,才停下步子。

  黄衣人面色清冷,容貌虽然俊俏,但像是镀了一层风霜,双目平静如同古井,在洁白的月光下给人一种平淡的凄凉感觉,也不知他是如何来到这里,但身上并不像天承和马贼一般沾染沙粒,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如同月下黄莲,探淤泥而出。

  “这……”独眼老人想要张口,嘴唇微微煽动间,却不住摇头,嗓间哽咽,一时无语凝噎。

  黄衣人看到独眼老人这幅样子,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表情也变得温暖起来。

  天承晕在地上,若是还有知觉,定会觉得这场景十分似曾相识。

  同是这声“慢着!”。

  在皇城郊区的树林间,在余庆庄大门口,在荒凉大漠之上。

  都出自同一人的口中---

  ---文魁。

  黄衣那人正是文魁,他踩在沙上,虽然沙子吃力不多,踩着脚步轻浮,但此时的他,举手投足间竟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觉,就像这片沙漠,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文魁黄衣被夜风吹动,看到那独眼老人一脸茫然模样,不慌不忙抬起右手,黄衣袖管随之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举在空中。

  趁着月光,独眼老人迷茫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他盯着文魁那截小臂,而小臂之上,清晰显露着一块圆形图案,此时月色皎洁,映得那圆形图案十分清晰。

  图案周边是两条青龙,互相衔着尾巴,绕成圆环,双龙环绕的中间,则是一个“周”字,双龙图案虽然不大,却形状霸道,“周”字龙飞凤舞,书写自成一派,所以看着有些复杂,叫人很难记住模样。

  待到那独眼老人看清文魁小臂图案,突然“刹”得一声用力跪下,膝盖撞在沙上,砸出两个大坑,身子匍匐,双手平摊地面放于耳侧,但由于身上皮甲袄子厚重,跪趴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样子有些滑稽可笑,像只蛤蟆,一只颤颤巍巍的蛤蟆。

  夜里宁静,其余马贼听到膝盖撞在沙地的声响,忙转头想要看个究竟,当众人视线聚焦在文魁小臂上那圆形图案时,顿时一个个脸上诚惶诚恐,慌忙跪地,像是但凡跪的晚了,便要丢了性命一般。

  一时间,弯刀皆落在地上,同在地上的,还有十数跪着的马贼,姿势也五花八门,一手擦泪一手捂着肚子的,用手掌按住肩头伤口的,独臂单手撑着地面的,还有六人熙熙攘攘挤在一起,肢体重叠,却纹丝不敢挪动的。

  风吹沙起,在座座沙丘顶部掀起阵阵细沙,沙地荒芜,却如大海风平浪静,偶有起伏,但谁都不知,在那连绵起伏之下,有多少暗流涌动。

  遍地狼尸,众人跪拜,只有一人伫立,风沙之中,黄衣猎猎飘动,像是君临,又似残月。

  ……

  醒来前,天承做了个梦。

  在梦里,有父亲,有爷爷,有多年未见母亲,还有如在闹市中般俏丽快乐的安宁,还有,两次救自己于水火,为了自己无家可归的文魁。

  众人其乐融融,都在余庆庄中,父亲爷爷有说有笑,文魁在旁微笑倾听,母亲则和安宁坐在身边,给自己递来蜜饯果脯。

  这温馨的感觉,让天承嘴角在近些日子中难得泛起一丝微笑,折磨自己多日的伤痛仿佛也变得轻了许多,甚至奇迹般感到有些清凉,心中也不似原先散发着透出躯壳的冰冷,而是如冰雪初融时天上的太阳,让人暖洋洋的。

  直到耳边几声问候,才让天承发觉,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中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即使如此,天承也不愿睁眼,只把眼睛死死闭着,管他天崩地裂,也想留住梦中美丽景象残存的碎片。

  “天承!”有人摇晃天承肩膀,一边轻声呼喊他的名字,天承眼中家人欢聚的景象被这轻柔却又突如其来的推搡摇得粉碎,无可奈何,只得睁眼,一脸不耐,甚至有些愤怒地望向摇晃自己那人。

  眼睛一睁,却把天承愣住了。

  面前这人是文魁。

  天承不知文魁是如何从梦里跑了出来,若真是这般,那梦里的安宁,母亲和爷爷是不是也该在呢。

  但看到文魁身后那头上绑着髻儿,肚子上绑着绷带毕恭毕敬站着的络腮大汉,才散了心中奢望。

  天承还记得之前夜里,这厮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的样子。

  梦想破灭,天承眼中又变得冰冷起来。

  文魁见天承睁眼准备起身,才用手压住天承肩头,慢慢开口道:

  “不动,好生躺着歇息一阵,你身上的旧口子昨夜上了新药,包扎恐怕有好些日子不换,早先的布都长皮里去了。”

  天承这才反应过来,梦中身上那股子清凉感觉的由来,只是心中诧异,伤口上这药,到底是个什么方子,怎么这清凉感觉竟有些熟悉。

  看着文魁,天承巴不得上去一把搂住,这些日子风餐露宿,面前这个瘦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居然莫名给自己一种家的温暖感觉,一种久违的心头安逸。

  天承眼中堆了些泪,却又不想泪水滑落叫文魁看到,便把眼睛闭上,默默点了点头。

  “这几日,就在大伍家委屈一阵子,他那婆娘手巧的很,又通厨艺,应该能把你照看好。”

  天承微微睁眼,看着文魁身后的络腮大汉,心道原来他叫大伍,确实五大三粗,哪料到那叫做大伍的大汉也低头偷偷看着天承,四目相对,天承又想起大伍求饶时的那副凄惨模样,与他宽厚身板确实格格不入,不由微微皱眉,白了大伍一眼。

  哪知道大伍吃了天承这记白眼,竟把脸都羞的通红,头也压得更低,不敢再看天承一眼。

  天承看到名叫大伍的络腮大汉这反应,觉得好笑,便“嗤”地一声笑了出声。

  而大伍听到这声笑,端得把手胡乱搓了起来,像是十分不得安生,身上有几十个猴子抓挠,脸上更是连胡须都差点红了起来。

  文魁注意到天承表情变化,微微侧过脸,拿视线扫了一下地面,实则这一动作,就是大伍看的。

  络腮大伍看到文魁侧脸,便又马上停了手里动作,抬头挺胸,双目圆瞪,注视前方,一动不动,像是吃了木棍一样。

  文魁见身后没了动静,在又把脸转了回来,看着天承,微微叹了口气,道:

  “我知你伤好了便要走,也知你有事要做,至少有仇要报,所以我不拦你,也帮不上你,只愿你把伤养好了,才走。”

  安宁的事,想必文魁也是得了消息,但估计天承感受,没有明说,只说是仇,但天承心知肚明,这份体贴,恐怕也只有自家人,才会做到。

  话说完了,文魁慢慢起身,转过身子直面站得笔直的络腮大伍,拿手拍了拍他粗壮的臂膀,沉声道:

  “好好照应着,他在你在,他要是伤了哪里,你提着刀来见我。”

  大伍听着前半句,还老实点头,满脸威武,等听到后半句,脸上却挂不住了,整张脸皱得核桃一样,比哭还难看,身子也打了个颤。

  文魁对大伍交代完,回头看了天承一眼,点了个头,便走出了天承所在的木屋。

  天承这才默默打量起这间木屋,屋子虽不华贵精致,但墙上挂满干货,辣椒大蒜挂了半墙,还有鱼竿鱼篓斧头等工具,屋里摆设也算整齐,桌下三张椅子,顺序放着,两大一小,那个小的,木质新颖,显然刚做不久。

  大伍见文魁走了,还笔直站着,等过了一会,用余光偷偷确认文魁似乎确实走远了,才长长“嘘”了一口大气,腰板也随着泄气软了下来,腰弯到一半,目光又撞见床上躺着的天承,顿时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轻声道:

  “谢爷爷不杀之恩,小的还有一事求爷爷,爷爷可千万小心,走前万万不得伤了。”

  天承听到这一句话里两个爷爷,不觉十分好笑,但见到面前大伍急躁恳请的模样,又有些不忍,于是开口道:

  “你别叫我爷爷,把我叫老了,叫我天承,还有,文魁到底是你们这什么人,你怎么这么怕他,我怎么没听他说过,他还在大漠当过马贼?”

继续阅读:六十三章 暂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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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鞘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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