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白衣人的那声“太子”,叫的虽然沙哑难听,并且语气显得极不情愿,但他的吐字却极为清晰,使得晏炎也听得十分清楚。
晏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眼看着那门口的白衣人。
只见那白衣人迈着轻松的步子,背着手,一步一步慢慢走进门里。
那人身披着厚重白衣,却依旧遮不出他魁梧的身材,四方脸上有些风霜,而脸上细密的络腮胡茬,也让那人看上去有种坚毅之感。他皮肤黝黑,眉眼鼻子棱角分明,就像戈壁上随处可见的坚硬石头一般。
而就在此时,小六子也被惊醒了,她突然转头看着身后门口站着的白衣,愣了一会,马上惊慌失措大哭了起来,同时慌乱退着步子,靠到跌在床下的晏炎身边,紧紧贴着他,表情十分惊惧害怕。
晏炎用手艰难撑起身子,使自己坐在地上,然后又抬起右手,将小六子护在身后,同时脸上露出凄惨生硬的笑容,对着门口的白衣人像是讥笑般的问道:
“你堂堂西塔长老,倒也骗起人来,若要杀我,现在便可动手,只是这女孩无辜,你若碰她一下,我哪怕是化作厉鬼,也叫你暴毙惨死。”
这话出口,小六子突然害怕的抱住了晏炎护在身前的手臂,而晏炎也转过脸来,看着小六子,展现出生涩微笑。
他门口那名白衣却好似对晏炎的话不屑一顾,他微微摇了摇头“呵呵”笑了一声,才开口用沙哑声音说道:
“我向来懒得骗人,也恨别人骗我,你的名字就被你那老子写在血契上,留于白塔中。我来前,特意去看了一眼加以确认,岂会有错!”
晏炎对面前这位白衣人口中的话还存有七分怀疑,于是皱着眉想要开口再问,却被门口那白衣以及不耐烦的语气打断道:
“你休要再废话,跟我回去便是。我若要杀你,凭你现在这副模样,手掌翻覆即可,又何必与你这般废话!”
说着,他微微抬起自己左手,将手掌随意一翻,突然一道狂风卷着黄沙在他背后扬起,狂风阵阵,渐渐汇聚成一道龙卷,风势之大,使得连窗口照进这烈日阳光都暗淡了一些。
晏炎看着白衣人身后那到好似席卷无尽沙尘的狂风,又看看那白衣人脸上像是已经不耐烦到极点的表情,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己身边小六子那已经恐惧到极点的脸上,晏炎终于咬了咬牙,答应道:
“好,我随你回去,但我身边这小姑娘无依无靠,已是孤儿,他必须随我一同回去。”
听到这话,门口那白衣人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似是又加重了一些,可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妥协道:
“带便带着,但你需答应我,回去这一路上,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
说着,白衣人身后那道狂风骤然停止,随后化作一席舒缓气流蔓延进屋内,轻柔地包裹住晏炎以及小六子的全身,只是片刻,那道温柔的气流便将小六子和晏炎一同托离了地面,慢慢向门口移去,而白衣人也负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可是小六子哪曾见过折法诡异景象,如今身临其境,感到自己被那股气流托起时,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即便是晏炎一直在旁微笑安慰,也无半点作用。
而那白衣人却对此仿佛全然不顾,依旧迈着大步,往前直走。
“停下,给我停下!”
晏炎突然对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放声大叫,那白衣人也终于摆着一张明显不厌其烦的面容看向晏炎,声音也比之前沙哑了许多,他开口问道:
“怎么?你这残废,难道想要自己走不成?”
说着他双眼目光凌厉,像是刮骨尖刀般,瞪了瞪晏炎那已经断去的右脚,说完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有些残酷的笑容。
晏炎咬着牙抿了抿嘴唇,然后突然抬起脸来,看着那白衣人问道:
“你那哑巴跟班呢?她不也是残废,她始终伴你左右,此时该是在附近何处吧?”
白衣人转过头去,又回过脸来瞥了一眼晏炎,用沙哑嗓音问道:
“你找她作甚?”
晏炎道:
“你长的太凶,像似块茅坑里的砖头,你那小哑巴跟班,倒还算正常,让我旁边这孩童跟着她走路,也比跟着你这又臭又硬的东西好!”
白衣人微微扬了扬粗重眉毛,然后抬起脖子,对着门外远处大声喊道:
“你都听到了吧?过来吧!”
白衣人声音很大,可嗓音依旧沙哑,那喊声更像是大漠之中满地都是的粗糙砂石,被狂风吹动在地面趟走撞击所发出的摩擦声,听来极为刺耳。
而那白衣人话音刚落,便从拐角废墟里战战兢兢地走出了一名看似身子瘦弱的盲女,那盲女刚刚现身,便对着周长老的方向微微低下了头,有些怯懦的回了一句:
“是的,玄长老!”
……
天承自从离开了大伍那间屋子,便头也不回地急忙赶到了寨子门口,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苍茫沙海,天承心中十分坚定,却又有些迷惑。
坚定的是,事情简单,只需今夜守在文魁字石所在之处,便能将周长老等来。
而迷惑的是,看着这茫茫无际的大漠,早上归来时留下的脚印,已经被风沙抚平,如今早已无迹可寻,却又如何能找到昨夜文魁字石所落之处,更何况那字石细小圆润,就如同这滚滚沙漠之中,终日被狂风打磨的普通沙粒一般,自己又如何可以寻到?
正惆怅之时,天承突然感觉耳边烈风阵阵,伴随着几声振翅之音,一道嘹亮鹰鸣,回响起在天承头顶。
天承抬头望去,只见长空之中,烈日之下,一只雄鹰在他头顶展翅翱翔,只是飞得很低,像是刻意要让天承发现它。
天承抬手,放在眉上遮住阳光,定睛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只雄鹰的爪子里抓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铜片,那铜片分外眼熟,像是某人的眼罩。
马山的鹰!
看着头顶飞翔盘环的雄鹰,天承心中突然涌上一丝希望,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感激,只见那雄鹰绕着天承飞了一圈,便挥动两下翅膀,向着大漠之中的一个方向翱翔飞去。
那雄鹰飞得极低,便是连它翅膀振动,都能叫天承看的清晰,明显是在为天承指明方向。
天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转过身来,远远望着那大帐方向,欠身微微鞠了一躬,便跟着雄鹰所飞的方向快步而去。
也不知在沙中走了多久,那雄鹰突然发出两声鸣叫,便在原地又盘飞起来,天承跟着雄鹰,走地气喘吁吁,看他停在此处,也终于放缓脚步,拿手撑着膝盖,弯腰暂歇起来。
看着自己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沙地之上,转瞬便没了踪迹,天承这才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那雄鹰绕着圈子飞行,渐渐越飞越低,最后终于落在地上,拿他那尖锐的啄子在地面拱了几下,然后雕起一样东西,猛扑两下翅膀,平稳落在天承面前。
天承低头弯腰,拿手去接那鹰嘴里衔着的东西,鹰嘴微张,那东西滚落到天承手心,只见正是文魁那枚上面刻着寿字的圆形字石。
天承拿起字石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就是昨夜所见那颗,突然又闻一声振翅之音,天承急忙抬头,面前那只鹰却不见了踪迹。
天承望着郎朗乾坤,嘴里喃喃着轻轻道了声谢,弯腰又将那枚字石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地上,让那石头在沙面上露出一半,然后转身走了几步,找了一处不小的沙丘,便把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头和两只手来,以此隐藏自己。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待,等那血红霞光迭起,等那漆黑夜幕降临。
沙面滚烫,但沙丘之中却有一丝清凉,这让在沙丘里埋着的天承,感到有些惬意,加上一夜都没合眼,枯燥等待中的天承,终于慢慢合上了双眼,在沙里昏睡了过去。
只是在睡梦之中,天承却仿佛听到有许多人正在他身前远处交谈抱怨,只是犹在梦中,具体说些什么,他却听不真切。
直到嘴唇上干裂的疼痛和脸上肌肤,被风吹拂的刺痛感将他刺醒。
天承挣扎着睁开双眼,眼前的红霞早已几近散去,而漆黑夜色就好像墨汁浸水,即将完全侵染整片天地。
在那残存的血红与侵袭的黑暗交界处,正有一个白色人影,慢慢向他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