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振奋精神,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藏身在沙中一动不动,耐心等着那白色身影的靠近。
不一会,在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沙土之中突然亮起如萤火虫般微弱的紫色光辉时,天承意识到,周长老已经靠近了。
天承用手拨动着身边的沙子,想要从沙丘之中爬出来,但动起手脚,直到半个身子都钻出沙来,他才发现,兴许是在沙子里埋了太长时间,被沙土压迫,导致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根本使不出劲来。
凭着双臂的力量,伴随着一阵沙沙细响,天承咬着牙,将自己的腰身勉强从沙丘中拔了出来,而这时,他抬头便看到从远处前来的那白色身影也突然定住脚步,远远望着他。
天承趴在地上,艰难的用双臂撑起身子,扭动腰部让自己坐起身来,他焦急地用双手捶打着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腿,只是不论自己锤得多重,腿上自己所能感到的,只有阵阵酥麻,却完全没有疼痛。
正当天承心中火急火燎之时,远处的白衣人突然开口大笑起来:
“哈哈哈,朱家的小畜生,你可是在等我?|”
天承寻声看去,只见周长老,已经换了一身洁净白衣,又恢复了原来那满身一尘不染仿佛仙人的样子,当下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步伐平稳,眼中满是调侃,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天承一边焦急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一边对着周长老怒吼道:
“好!来得正好!杀妻之仇,今日终得报!”
周长老知道天承口中的杀妻之仇,指的便是他当日在公主府夺去安宁心脏那件事情,亲手杀了安宁,并不是他所情愿的,可是为了白塔,为了自己的命,他必须得动这个手。
只是周长老至今都似乎对此事耿耿于怀,哪怕是仅仅到有人提起安宁二字,都会让他觉得心中酸楚。
周长老似乎极为悲痛后悔,老迈面庞紧紧皱了起来,腮帮也微微隆起,但下一刻,却马上又变做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天承缓缓道:
“报仇雪恨?今日你我谁人命丧,恐怕犹未可知。”
眼见周长老胸有成竹的表情,天承却不愿与他废话,不顾自己的双腿依旧麻木无法站立,颓然坐在地上,脑中默念“剑”字,然后缓缓抬起双手。
天承腰间那柄带着剑鞘的断剑突然开始轻微震动起来,随着天承的双手越举越高,那柄断剑的震动频率也慢慢加快。
但放眼望去,整片沙漠之中与天承动作相呼应的,却只有他腰间的那柄断剑,夜幕下的灰白沙漠却依旧平静,并未掀起丝毫波澜。
而在这片沙漠之下,本该埋着数不尽的枯骨兵器,换做平常,早已该有无数柄断剑残刃从地面破土而出,冲着周长老群起而攻之,但不知为何,今夜却有些反常。
这样的反常让天承不由紧紧皱起眉头,疑惑的环顾起身边沙漠,而就在这时,周长老竟又开始迈出步子向他慢慢走来,只是步子比刚才还要悠闲,脸上神态也似乎更加镇定,同时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开口道:
“那些沙里的残兵断剑呢?怎不受你驱使了?”
说着,周长老慢慢弯腰,从脚边抓起一把细沙,细沙顺着指缝撒下,他扬起眉毛对着天承笑道:
“在这大漠之上,秃鹰豺狼,谁为猎,谁为食,拼的不过是尖牙和利爪。哪怕是万千利刃藏于沙下,凭我的字力,也可将其取出叫人运走。如今失了尖牙利齿,你不过是一只会狂吠的丧家之犬罢了,倒不如,学学你那外公文魁,自己把字弃了,将血契让我带回白塔,也免得,脏了我的衣裳。”
说着周长老伸手作爪,脚尖点着沙地,衣袂飘荡,带着阵阵风声呼啸而来,而那枯瘦的右手掌心,正对着天承心窝。
天承见周长老突兀向他扑来,不免有些惊慌,他咬紧牙关,急忙从腰间抽出那柄带鞘断剑,右手用力一甩,只是动作虽然麻利,他手中那只剩半截的剑鞘上光秃秃的断面却并未带有丝毫锋芒。
周长老看着天承手中断剑,脸上扬起一丝嘲弄笑意,借着跑动的冲势腾起身子,像是一只白色的秃鹰从空中扬起利爪,弯曲五指抓向天承。
天承则眉头紧锁,他坐在沙地上,双腿无法发力,以至无法腾挪身子,危机之下,只得将腰猛得一扭,紧握右手断剑,使出一招“剑出八荒”,但少了步伐,他手上断剑的力道也少了一半,但只是这一半的力道,依旧让他手中断剑嗡鸣不止。
断剑的剑鞘之上镀上一层蓝色光辉,那蓝光清冽寒冷,使得天承周身都泛起丝丝寒意,寒意迅速蔓延,又重新汇聚到剑上,陡然化作一道手臂粗细的凌厉剑气,向着周长老身上排山倒海冲击而去。
看到这寒冷剑气,周长老大为吃惊,他将右爪撤了,忙支撑双臂挡在脸上,但那凌冽剑气却好似一道狂风,只将他连人吹起,像是断线风筝般在高空翻转几下,然后急速直直向地上落下。
周长老从高空砸下时并未发出多大的声响,却掀起了漫天一阵沙尘,天承的双腿在此时才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他用手臂支撑身子,缓缓向周长老落地那处连滚带爬冲去,只是刚刚爬出几步,却看到那扬起的滚滚沙尘中冲出一道人影,那人影有些狼狈,弓着腰身,白衣带着的细沙,使其身后腾起一阵由沙子泛起的青烟,而从那人身上依旧洁白的衣衫不难看出,那人便是落荒而逃的周长老。
看着周长老急速奔跑的身影,天承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指望自己这一双麻木的腿能够争气起来,带着他上前追赶,但事与愿违,天承不但没能奔跑起来,反而因为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天承猛的抬起沾满沙粒的脸,不顾睫毛上的沙子瑟瑟的往眼睛里面落,直使的他眼角通红像是要裂开一般,他知道,若是这次让周长老跑了,以后便可能再没机会逮着他了。
天承拼命的用手扒拉着身前的沙子,努力想让自己站起身来,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早已充满了绝望,如果周长老逃回白塔,莫说自己复仇会变得难上加难,就连是沙漠中的寨子,也将再度经历一场浩劫,而寨子之中的百姓,已经所剩无几,谁又知道,下次浩劫来临,这在茫茫大漠中渺小的寨子,能否挺得过去。
正当天承急得将要落泪时,突然听到一声凄厉鸣叫,那是大漠中雄鹰的鸣叫,让天承觉得十分耳熟的鸣叫。
突然灰色夜空中的一抹黑点带着一席苍劲,如离弦的弓箭,迅速落在了正急速奔跑的周长老背上,那黑点刚刚落了上去,便突然展开一双宽大翅膀,显露雄鹰姿态。
雄鹰不停扇动着自己的长翅,以自己的利爪固定在周长老的背上,并不停的用自己锋利的嘴啄在周长老的背上,不一会儿周长老背上的白衣便被血红色染了大片。
周长老面目狰狞地停下步子,伸出手向背后去抓,但每次抓挠,都被敏捷的雄鹰所躲过,随着周长老背上的红色越发晕开,他也开始痛的咬牙切齿起来。
终于,忍无可忍的周长老狠狠将自己的右手拍在肩上,而下一瞬,他的背上变得的空无一物,而那只雄鹰,出现在了周长老右手手掌之中。
雄鹰在周长老的手中依旧扑腾着翅膀,用自己锋利的爪子,四处挠着,它的爪子上还粘着一些血肉,该是在周长老背上时,它的利爪已经嵌进肉里,只是,这时它却无法再伤及周长老丝毫了。
周长老怒目看了一眼手中挣扎着的雄鹰,然后将手臂伸直,将手中依旧还在挠着爪子的雄鹰举起,然后五指用力,慢慢的紧缩,随着周长老小臂上的青筋暴起,雄鹰却渐渐没了力气,变得有些瘫软,脖子也缩了进去,只是它的翅膀依旧无力煽动,两只利爪也依旧有气无力的挥着。
终于,雄鹰不再动弹,周长老这才狠狠的举起手臂,然后将雄鹰猛地摔进沙里,瞪了一眼觉得还不解气,又狠狠在上面踩了几脚。
羽毛飞散,最终只看到沙地上只剩了半截的残缺羽翼,而鹰的身子,则完全被周长老踩进沙里。
正当周长老迈动脚尖,又要奔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声怒吼,一股从头顶袭来重似千钧的无形压力,随着怒吼声降临在周长老身上。
周长老吃力抬头,却觉得连举起脖子也变得十分艰难,终于他的额头上皱纹层层堆叠,这才使自己稍稍能够看到头顶上方。
一柄带着剑鞘的断剑,静静悬在周长老的头顶,十分缓慢的向他坠落下来,而且相比比慢慢落下的断剑,周长老全身都像是被什么压迫着,使得他竟连站立都变得十分困难。
只是在如此磅礴的压力之下,周围的细沙却没有一丝颤动,就连刚才脚边腾起的羽毛,此时也紧紧贴在地上,整个大漠看起来,就如同一汪静潭,波澜不惊。
而远处的天承,则已经站起身来,他低着头,嘴里似乎在默念的什么,周长老满脸涨红,耳中只听清了七个字,从天承的嘴里一字一顿说出的最后七个字:
“第九式,尘埃落定。”
这七个字如同鼓槌一般,震颤着周长老的心脏,而随着天承的话音收尾,周长老头顶那柄带着剑鞘的断剑突然发出阵阵金属碎裂的声音。
只见断剑支离破碎,连同剑鞘一起化为无数铁片,铁片鱼鳞大小,如同粉尘在空中铺开,在月光下映照出耀眼寒芒,随着寒芒变淡,那一片片如鱼鳞般的铁片,迅速重新聚到一起,铁片相交,擦出点点火花,待火花完全消散,一把漆黑的铁剑成型,寒锋利刃朝下,直对着周长老头顶天灵,幽幽悬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