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的水声很大,张子扬敲了敲门,里面大概是没听到,除了水声没有动静,他伸手推门,径直进去。
吴童正在洗澡,回头看到从外走进来的张子扬,他目光不善,抿紧了唇线看着若无其事走进来的人。
“进来前,你应该先敲门。”
然而,在张子扬住进来之前,他跟万谦、安陵都是一起洗澡,一起撒尿的,敲门根本不存在的。
现在,他们不仅不会一起洗澡,甚至不能在一起好好说话。
在他在国际泳联游泳世锦赛的4×100米自由泳接力决赛上失误,张子扬代替他参加之后的比赛后,吴童跟他们的关系就破裂了。
一直让他忘不了的是,那晚他输掉比赛,偌大的训练馆,他一个人站在聚光灯下,应对着万千的追责跟嘲讽。
就在那时,他的教练跟队友正忙着发掘他们的新秀。
吴童想想就觉得讽刺。
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只是一个人了。
“我敲过了!”张子扬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绕开他,在脸池旁捧了水洗脸。
吴童盯着他看了一阵,张子扬只专注自己的事,再没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吴童胡乱抹了把身上的水,套了短袖,用脚开门走了出去。
万谦看他出来,跳下床,拿了洗漱的进去,又回头招呼安陵,“小陵子,走了,再不洗漱又迟到了!”
安陵跟在万谦后面,进洗手间门前,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吴童弯了腰系鞋带,察觉到他的目光,他起身抻了抻衣服,眼都没斜一下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神气什么?就看不惯他神气那样儿!”关上门,没一秒,里面传出万谦的声音来。
接着安陵接话,声音压的很低,“你少说两句,说他干什么!”
吴童站在门口猛地推开门,站在卫生间前的两个人都是一愣,吴童扫了万谦一眼,舔了舔虎牙,一掀长眉来了句,“小爷我就是神气,眼睛长在你身上,看不惯,你捂上啊!”
万谦一时想不出话来噎人,巴掌大的脸先红后白。
吴童白了他一眼,关上门,大步流星的下楼,身后跟了阵脚步声,吴童没回头,吸着脸颊打他的口哨。
很快,后面的脚步跟了上来,张子扬飞快的走过他身边。
两人都没有朝对方看一眼,训练场上,各自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早操的时间,他这边的一队里除了宿舍里没来的两个,还有另一个宿舍的四个人,一共八个,加上他到场的一半。
教练洪文斌看着几个人,板着的一张脸一直往下沉,铃铛一样的一对眼瞪起来,朝着他们粗着嗓子喝,“其他几个呢,都干什么去了,大早上的磨磨蹭蹭,还等着我上去请他们起床呢?!”
几个人大气不敢出,没半分钟就听到阵凌乱的跑步声,几个人喘着气,迅速归位。
洪教练挨个从几个人的脸上扫了眼,看到队尾的吴童,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嘿,嘿,我说那小子……”
“教练,你说我啊?”吴童拿手戳自己鼻子。
“别嘻皮笑脸的,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吴童舔了舔嘴唇,耸肩,“调整心情,休养生息。”
“中午你过我办公室来一趟!”洪文斌皱着眉说完,脸色比之前还难看,吴童一脸的不以为意,点头算是应付过。
晨跑后,按照日常训练,开始扳肩拉筋,两人一组。
吴童一回头,队里其他的人都自觉地组好了队,只剩下了他跟张子扬。
洪教练见他俩还没开始,一张嘴要骂人,张子扬先走了过去,垂着眉眼,冷脸冷声的开口,“你先还是我先?”
“随便!”吴童满不在乎弩了下嘴,嘴上说着随便,那表情跟意思就是让他先来。
吴童把双手放到栏杆上,绷直了双腿,两脚与肩宽,深深的吸了口气,抓紧栏杆,将整个身子往下压,脑袋一下穿过栏杆空隙,身体和手臂向后弯成直角。
他身体的协调程度跟柔韧性一直就很好,这种扳肩拉筋的小意思训练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张子扬站在他身后,动手帮他扳肩,从力气上感觉是没留手,吴童能感觉到一点轻微的痛感,不强烈。
他身体的柔韧性好,这项活动从小来说就不成问题。
等他结束了,活动了下颈椎,按了按指关节,回头看张子扬。
张子扬像他一样,把手放到栏杆上,做好准备,撇了撇脸看他,换吴童动手,同样也没留手。
张子扬的身体却不像他们柔韧,他一下手,就能看到张子扬微微扭曲的表情,额头上汗都冒了出来。
吴童挑了挑眉,用了跟刚才他替自己扳肩差不多的力道继续,张子扬咬了咬牙,看起来忍的辛苦,从喉
结处发出一个音节来。
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让路过的洪文斌听到,他停下来看着吴童,让他撒手。
“下手不知道分寸吗?你强压,拉伤了韧带怎么办?”
洪文斌出声训斥,吴童站在当地,旁边的几组人都朝他看过去,眼神里分明是不屑还有白眼。
人性,有时候就是很有意思,等你做错了一件事,他们就能带起有色眼镜来揣摩你任何一个举动,然后用各种邪恶的臆想来往你头上栽。
这种,吴童见得多了,却没见得惯了。
他勾起嘴角来,凉凉的笑下,出口的话却让周围投来的目光越具敌意。
他道,“不过是个扳肩拉筋的小活动,教练,这小时候大家都做过了,身体的柔韧性差劲儿,这方面就弱,他自由泳游得那么好,我能知道他身体柔韧性这么一般?”
周围的人,包括洪文斌脸色全是一变。
吴童哼笑了声,转头朝咬着嘴看他张子扬开口,“对不起哦,高估你了!”
“你!”张子扬话少,这句道歉让他浑身发颤,眼睛盯紧了吴童,目光里带着恼意。
吴童抿了下唇,他原本没有意思针对张子扬,比赛是比赛,他只想在比赛上赢人,可这句话,针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吸了口气,收敛了脸上半嘲讽似的笑,刚想开口道歉,却见洪文斌过来,拉过张子扬,指了指旁边的休息区,道,“你去休息一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让安陵过来找我。”
呵——
吴童笑了声,不等解散,将手插进了口袋里,一个人掉头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初升的太阳照在他背上,拖着长长的一道影子。
他一个人背着一道影子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