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反复涌上喉间的话被打压，吴童看着他，目光有些陌生。
沈知南避开他的目光，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起身用脚碾灭，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
吴童垂低了头，不着意的笑出声，笑的似比水凉。
静下来的夜，把这声带着轻蔑笑渲染的突兀高调，沈知南停住脚，发出一个一样轻挑的笑。
空洞的夜幕下，泛起阵冷意。
“先料理好自己破事，再来管别人吧！与其推着一个不会水的去比，自己有种倒是去啊！”
沈知南透着痞气的话像是把利刃割裂铁皮，发出刺耳的动静，逼人发狂。
“放心，我会去的！”吴童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停步，“明天别忘了来看比赛！”
他说完先一步上楼，沈知南站在门口，听着二楼打开又关上的门，心里的涩只往嘴里头泛。
外面忽然刮起阵风，吹起一片云，遮了月亮。
夏天里暗沉沉的夜色泛起了冷意，风刮过了阵土的腥气，那雨有说下就下的趋势。
沈知南躺在床上辗转，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连个闷雷都没有，就这么寂无声息的开始下。
另一边，吴童不平稳的呼吸声跟雨声混在一起，听在耳朵里，聒噪的人愈发的心烦。
一晚没合眼，大早混着外面的雨声，正他快睡着的时候，就听沙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
“干什么去？”沈知南闭着眼问道。
“去海边比赛！”
“你疯了！”他坐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穿戴整齐的吴童。
吴童头都不抬，拉好上衣拉链，往外走。
“操！”
沈知南看着关上的门，狠狠咒骂出声，才掀了被子下地，裹了外套朝门外追了出去。
屋外，清早的雨下的细密，阴云沉沉压的人透不过气，雨雾比平时都大，放眼看去整条巷子里，灰蒙蒙的一片，哪有什么人影？！
沈知南摸了把脸上的雨，走到正街上打车。
这种该死的天气，打车比上天难，在雨里泡了快一个小时，沈知南的脾气差到了爆，甚至心里起了把人拉回来就直接打死了的念头。
终于，在心里咒骂的第八十九遍的时候，豁起一片泥水花来的车一个急刹，停在了他面前。
“去海边！”
“这天气去海边，兄弟，你是想不开？”司机踩油门的脚松开，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知南脸色发青，扭头看了眼被雨滴砸满了模糊着的车窗，从嘴里蹦出个字，“找人！”
司机回头看了他眼，见他面对了车窗，冷着一张铁青的脸，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一脚油门下去，飞快的朝海边开去。
到了海边，阴天的缘故，水天被雾连成一片，一眼看去灰沉沉的，像是隔了层纱，能见度超低。
沈知南张开眼朝四周看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司机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这么大的雨，哪儿会有人来这边，快回去等吧……”
他话还没说完，沈知南打开车门下了车，一头扎进雨里。
这雨跟人较劲儿，没有停下来意思，兜着头浇下来，海边隐隐是浪潮的声音，下的人睁不开眼。
沈知南沿着海边一路找过去，衣服被雨浇了个透湿，骂人话在嘴边反反复复了几千次，却还没从海边看到吴童。
他暴躁的揉了把脸，抹干净脸上的水，隔着雨帘，吴童从之前搭着凉棚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不清脸色，只能看到落汤鸡一样狼狈的身影。
沈知南朝他大步走近，“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吴童看着他，被雨打湿的睫毛打着颤，看着他的目光却笔直，他一字一句的道，“我来参加今天的比赛！”
隔着浪潮跟雨声，沈知南听着他的回答，撺掇出一肚子的火，他伸手一把攥住吴童的领子，往回拖。
吴童咬着泛白的嘴唇，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肯动。
“你他妈有病！”
“大叔，我说过的今天参加比赛就不会反悔！”吴童看着他，突然掀起唇角，露出个邪气的笑来，“从前的比赛，我是图输赢，死怕输，但在这儿，我不怕输，至少，不会因为怕输而不敢参赛！因为，在这儿，我，稳赢！”
天上的黑云压了一层又一层，面前的海面翻着黑浪，雨越下越密。
吴童那句话隔着水声传回耳朵里，让沈知南有一瞬的错愕，就在他一晃神间，吴童一个箭步冲出，向着面前黑浪翻涌的海面扎了下去。
那道人影就那么一晃，被卷进了汹涌的海浪里。
沈知南后背倏然发凉，眼睛望着吴童跃下去的那个点，瞪直，一动不动，半晌才反应过来，疯了似的追到海里。
只是腿刚接触到拍上来的海水，他浑身就开始发颤，两腿僵硬到站不稳。
豆大的雨密密麻麻砸下来，眼前的暗沉沉的水面，被砸出一个个漩涡，他眼前的那个旋涡越汇越大，有种将他卷下水、吞噬征兆……
他被水浪拍下来，水没过了心脏，手脚却仍是麻木。
深海的远处，只能看到水，泼墨似的水，能要人命的水……
“吴童——”
他往前扑腾了一步，海水冷的刺骨，那一声，穿透雨，穿透海，没得到半丝回应。
似曾相识的恐惧跟绝望在心底无限的蔓延攀附，沈知南僵直的身体脱力，“噗通”一声，坠进了水里。
吴童反身游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水里翻腾的人，朝着海的深处僵硬的游了过来。
他飞快的朝沈知南游过去，才发现沈知南神智恍惚，水里执行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的机械动作。
拖着沈知南游回岸边，吴童费了老大的力，沈知南在后面，人似乎连本能反应都丧失，全凭他拖上岸。
吴童累到脱力，一上岸，就瘫倒在了沙滩上，沈知南呛了水，在旁边咳吐，他缓了口气，扶着人顺气。
等把噎着的那口气换上来，沈知南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在看清眼前人一瞬，他猛地跳起来，一拳把吴童揍倒在地，抡起拳头不由分说就砸了下来。
吴童被他打的发懵，偏开脸舔了舔嘴角的血，却见沈知南一弯腰，伏地开始干呕，越呕越严重，像是连心肝都要呕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