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就这样静了片刻,沈知南终于恢复正常,开始显得不耐烦了起来。
他把手上抽到一半的烟捻灭在窗台上,回过头来跟吴童对视,“起来赶紧收拾,收拾好了就走。”
“就因为昨天的事?”吴童盯着他,过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来。
沈知南没再看他,随便一句,“只要你走人,怎么想都行。”
“那我就不想了!没想法,不想走!”吴童使性子,重新躺回到了沙发上。
听他这么说,沈知南没有搭茬,在屋里把他所有东西都收拾塞进了包里,扔给他,出声道,“滚吧!别让我动手,你知道我脾气不好。”
昨晚的事,他没有得逞,最多只是一场恶作剧,沈知南的反应虽然反常,但吴童不信他真的会把自己赶走。
他低头看了眼扔到面前的包,咬了下嘴,开口道,“如果真的是因为昨天的事,大叔,我能给你解释的。”
“我警告你,少废话,趁我现在没发火,赶紧滚!”
不是平常时候骂骂咧咧的样子,是实实在在的动怒。
吴童看着他,有一瞬的不知所措,沈知南没有给他更多的说话机会,在他还发呆的这一瞬,径直拎了衣服跟包,朝门外走。
吴童心里登时怄了一口气,沉声叫道,“我自己会走!”
他起来从沈知南手里夺过自己的东西,穿戴好,走到门前转身,朝着沈知南鞠了一躬,说道,“大叔,这段时间,谢谢你了,今天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再见。”
他说完没有再抬头看沈知南一眼,飞快转身关上了房门下楼,一口气离开了酒馆,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沈知南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只剩下一扇门。
他立在门口站了许久,好半天似乎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个僵硬了苦笑,骂了句,“小王八羔子!”坐回到了沙发上。
屋里阳光正盛,铺了一地,明晃晃的扎眼,沈知南把头埋低,摸了根烟塞到了嘴里。
正街上,吴童抬着头往那方蓝天上看了眼,像个游魂似的继续往前走,心间翻涌起来的苦涩一直在扩散,好像顺着浑身血液,一直蔓延到了五官,让他提不起半点的精神。
回去吗,现在就这样回去,他不想;
不回去呢,又该去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国家队运动员混到现在这地步,还真是长脸……
心里怄的要死,吴童抱着包,盘膝坐在公园树荫下的长椅上,从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了零零散散不到二百块来。
看着这堆皱巴巴各种颜色的纸钞跟裤兜底最后两个钢镚,吴童忍不住叹气骂人,“还真是没一丁点儿的同情心,明知道身无分文,还一毛不给的就把人给赶出来!”
刚才还纠结回不回去,现在好了,不用纠结了,回去买票的钱都不够,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儿,吴童猛地拍了把脑袋,从长椅上跳下来,抓起包就往回返。
他把身份证跟训练馆的出入证还有其他证件全都落在了酒馆,这些东西他放的隐蔽,险些就彻底忘了。
回去的时候,酒馆的门还开着,吴童站在门前四处看了眼,发现没有人,不由的又朝二楼看眼,那扇门紧闭着,没有什么动静。
吴童走进去,站在楼梯前犹豫了一阵,想起沈知南之前的脸色,迈上楼梯的脚缩了回来,钻进了柜台。
当初为了把这些重要证件放好,不让别人发现,吴童在酒馆寻摸了好长时间,才在柜台最底下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
吴童低低呼了口气,摸索着正打算把抽屉打开,一拉却发现抽屉上了锁!
他额上滴了汗,皱眉仔细回忆了一遍,没想起来这抽屉是在什么时候上了锁,下意识的反应,他随便翻了下周围的几个抽屉,找出两把钥匙来。
钥匙插进去,锁应声就开。
吴童拉开抽屉,里面跟他之前放进东西来的时候没很大的区别,只是多了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收起自己的东西,吴童用手背蹭了把额角的热汗,心里有些奇怪这相框里安置了什么样的照片,值得沈知南刻意藏在这儿。
照片翻过来,吴童的呼吸在一瞬间滞住。
照片上六个人全都穿着红黄相间的运动服,他心心念念都想要超越的泳坛神话——沈知南,就站在六个人中央,手里举着奥运金牌,坚毅的脸上露着一个腼腆的笑……
难怪,难怪,第一次见面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吴童的心被各种情绪交织着,连贯着的思维也变得混乱,他想不明白,自己放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的偶像,就是朝夕相处的人!
更离奇的是,这样的朝夕相处,他都没能将人认给认出来。
怎么会?
吴童百感交集,连沈知南从二楼下来的动静都没有察觉,直到沈知南走近,看到他,吴童才恍恍惚惚的抬头。
“大叔,你……”
沈知南的目光从他落到他手上的那张照片,脸上的惊讶变作慌乱,他劈手夺回照片,一把拎起吴童,不由分说就把人扔出了酒馆。
酒馆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吴童从地上爬起来,拿手使劲的拍门板。
“大叔,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滚!”
“大叔,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开开门……”
“滚!”
“沈知南,你出来,有种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里面的门被狠狠的踹了几脚,发出刺耳的声音来,动静大的吓人,连周围的邻居也惊动了出来。
吴童盯着门板,没再叫人,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太阳从正当空滑到了西边,才缓缓转身离开。
门外彻底安静下来,沈知南把掉在地上的相框捡起来,用手抹了沾上的灰,重新放进了抽屉。
酒馆里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怵,“沈知南”那个多年没有被人喊过的名字,再从别人口中喊出来,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声音,似魔音灌耳。
太阳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吹来的一片黑云,遮了最后残留下的一丝余晖,小镇笼在一片昏暗里,酒馆的灯早早就亮了起来……
掀翻屋顶似的音乐声充斥在这一方天地,沈知南耳朵里的那个声音在酒精跟混杂的人声里,渐退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