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中澄看到白浅离的身影，已经吓得酒醒了一半，再加上被白浅离泼了一盆冷水，如今这酒，已经全醒了。
他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人，不会安慰自己，刚刚说的话，没有被白浅离听到。
反应已经难逃一死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妃娘娘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能够深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下官的书房，难怪就算是叶鹤群那样的奸贼，也动不了王妃娘娘分毫。看来，不是王妃娘娘的本事太高，就是下官府上的家丁不中用，老夫该换人了。”
已经破罐子破摔的柳中澄，根本没有把白浅离当回事。
自顾自的爬起来之后，连正眼都没有给白浅离一个。只是自己走到书房边上的凳子旁，顺手拿起搭在上面的干布，给自己擦着湿漉漉的身子。
好像白浅离不是可以掌握他性命的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
他这个态度，意味着什么。白浅离不傻，看得出来，静夫人也不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自家老爷这是，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硕大的中书令府，并不只有柳如是一个人啊，况且，柳如是并不是皇家人所杀。
老爷跟皇家人置气，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儿，连全家人的性命都不顾了。这一点，她实在是不敢苟同。
已经心卡在嗓子眼的静夫人，在白浅离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跑了过来，跪在白浅离的脚边，抱着她的小腿哀求道。
“娘娘，我家老爷如今痛失爱女，心如刀绞，难免说话会失了分寸，冲撞了娘娘，妾身带我家老爷，向娘娘赔罪，求娘娘原谅老爷的无心之失。”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这个女人，此刻全身都在颤抖。
就凭刚刚的几句话，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而是，想要保住这一家子的性命。
柳中澄有这样一位夫人，也算是不幸的大幸了。
“夫人严重了，不是本王妃不肯原谅柳大人，而是柳大人，没有打算原谅本王妃。”
白浅离看着静夫人宛如惊弓之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还不忘蹲下身，扶起地上这个，苦命的女人。
“不是的，不是的，我家老爷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他怎么可能针对王妃娘娘呢，求王妃娘娘明鉴，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才是。”
被白浅离扶起来的静夫人，心理上并没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彼时的柳中澄，依然在自顾自的擦着自己的衣服，并没有要为自己争辩一句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就算白浅离脾气再好，最终也会被气到治他的罪的。况且，行宫的冥王妃，从来就不是一个脾气多好的人。
可怜的她，只好一边哄着白浅离，尽量稳定着她的情绪。另一边，还得不断的给自己的丈夫使眼神，希望他不管怎么样，可以为这一家老小的性命着想。
可惜，到底是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因为柳中澄，从始至终，都没有往她们这边看过。
事实上，他早就知道北宸冥的手段。也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可能瞒多久，总会被北宸冥发现的。
这发现了之后的后果，可就没有那么友好了。所以他也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心。
如今被白浅离发现，不过就是意料之中，他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他是文人，文人心里有一套固有的尊严。这个尊严，对于柳中澄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如今是他皇家人，践踏了这份尊严，从始至终，都把他当成一颗棋子一样在利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期许，正好，死了，也不过就是一种解脱罢了。
“王妃娘娘的语言功夫，下官早就已经见识过了。很是佩服，不过下官心里有些疑惑，还希望王妃娘娘，可以为下官，解答一二。”
“因为冥王殿下的地位，在海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做点什么，自是无人敢阻拦。不过这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下官的私人场地，不知道王妃娘娘，何以如此喜爱，来下官的私宅，做个梁上君子呢？”
这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文官出生。所以心里就算再也怎么生气，这说出口的话，也是咬文嚼字，喜欢在不经意间，把人讽刺得，体无完肤。
可那又怎么样，他柳中澄读了几天书，难道她白浅离，就是个草包吗？
“呵呵呵，夫人，您听听，你家老爷，哪里是什么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这一番话，说得可是条理清晰，逻辑明了。说得本王妃，都恨不得挖个地洞转下去了。”
白浅离一脸笑意的对静夫人说道。
这一下，就算是静夫人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没有办法帮柳中澄辩驳干净了。
索性认命的跪在地上，请求白浅离的饶恕。
而一旁的柳中澄，看到自己的夫人跪在地上哀求着自己的仇人，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直接没好气的呵斥道，“你干什么？呵斥跪她，不过就是一个死，皇家人原本就喜欢草菅人命，算计他人，你以为，你跪一跪她，她就会放过你？别做梦了，你给老夫站起来。”
柳中澄越说越生气，见静夫人纹丝不动，依然静静地跪着，心里愈来愈生气。作势就准备上前，去拉静夫人站起来。
可他刚刚一起身，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第一步，穴道已经被白浅离点了，瞬间动弹不得不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柳大人刚刚说什么？草菅人命？这个词，用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白浅离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哪来，掏出来了一把匕首，以最快的速度，架在了柳中澄的脖子上。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的，轻轻的，向喉咙处刺去。
下一秒，柳中澄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热烫烫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
虽然他没有办法看到，但他可以感觉到，那个东西是什么。
一旁的静夫人，看到这个场景，已经吓得三魂少了七魄了。赶紧爬过来，痛哭流涕的哀求道。
“王妃娘娘，不要啊，求求您了，求求您放我家老爷一条生路吧，就算不看在他这么多年，为国事劳心劳力的份上，也请看在，他痛失爱女，精神失常，已经是个可怜人的份上，放过他吧！”
“娘娘，您若是要了老爷的命，您让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静夫人本来就身子弱，这段时间，又为了帮柳中澄达到目的，劳心劳力，一直担惊受怕，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如果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没有扛得住，说完那些话之后，急火攻心，晕倒在了白浅离的脚下。
白浅离蹲下身，轻轻的给静夫人把了一下脉，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她的手，继续站起来，平视着柳中澄。
“柳大人，现在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了？”
白浅离戏虐的说道，她自然是没有错过柳中澄此刻的眼神。
她也知道，他们这种人，虽然生在官场，知道一些黑暗的东西。
但所接触的人，都是一些喜欢玩点心理战的人。在表面上，从来不会撕破脸。
像白浅离如今这种的，把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的场面，他绝对是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所以为的死，不过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头。或者是皇帝下一道圣旨，赐他一杯毒酒，或者是三尺白绫。
不管怎么死，旁人都是知道的。那些人中，总会有一些人会觉得，他是冤枉的，这样，对于他来说，就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白浅离，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此称心如意。
“柳大人刚刚说，草菅人命。如果本王妃今日在这里，先杀了柳大人，再用一把火，把你这院子，烧得干干净净。你说，明天会发生什么？”
“本王妃猜，朝中正二品官员，因下人不慎失火，整个柳家，一夜间人间蒸发，一定会成为整个海岛关注的对象，况且，柳大人桃李满天下，学生众多，前来吊唁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您猜猜，那个时候，还会不会有人关心，冥王殿下什么时候离开的海岛？”
白浅离的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也极其的缓慢，好像她不是在说一桩滔天的阴谋，而是在讨论，今天晚上要吃什么一样。
舆论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让人们有了新的谈资，那么之前所关注的东西，就会顷刻间，丧失兴趣。
对于这一点，白浅离懂，柳中澄，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