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县令孙嘉给嵇康介绍完案情,嵇康问:“报案人蒋有明何在?”
孙嘉答:“他刚刚来县衙报案,吓得不轻,我让衙役带他去签押房休息了,还在县衙。”
嵇康霍地站起来,说:“事不宜迟,就请大人调派仵作,再带两名衙役,随我去周小勇家看看现场!”
孙嘉欣然同意,立刻派了仵作和衙役给嵇康,又命人叫来蒋有明,让他带路,前去周小勇家。
周小勇家的房子很是平常,一进门是个院子,就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周小勇家里不大,院子后面一排三间房子,正中间的一间是堂屋,里面倒着一地的尸体!周小勇、周小勇的父母、妻子,全都倒在血泊之中,鲜血还汩汩地流着,竟然被人灭了门!
嵇康问蒋有明:“你进他家门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影?”
蒋有明战战兢兢地说:“没有,周小勇回家后,我站在他家门外看动静,既没见到人进去,也没见到人出来,甚至没听到打斗声,周小勇就死了!”
仵作开始验尸,嵇康命他先验周小勇的尸体。
一会儿仵作禀报说:“大人,周小勇是被凶手从背后袭击,估计是一手捂住周小勇的嘴,一手摸脖子,一刀毙命!”
嵇康点点头,让他再验其他尸体。
蒋有明在屋里找了会儿,说:“大人,周小勇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翻乱了,到处是乱翻的痕迹,凶手莫非因劫财杀人?”
嵇康点点头说:“我也看到了,翻得乱七八糟地,以周小勇的家境,不像是有钱人,莫非凶手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蒋有明沉思半晌,忽然说:“周小勇跟我说过,这个古董蟋蟀罐是买的朋友刘大海的,会不会刘大海是杀我表哥一家的凶手,为了防止泄密,又杀了周小勇一家?”
仵作忽然说:“有此可能,从现场的尸体勘查下来,死者几乎没有反抗,凶手刀法娴熟,一刀毙命!很可能是熟人下的手!”
嵇康说:“刘大海家离此不远,我们一路寻访,前去他家看看。仵作和两名衙役留下,继续收集线索,蒋有明跟我走。”
于是蒋有明跟着嵇康出门步行,路上问人,找到了刘大海家。
登门一看,刘大海四十多岁,身材矮小,身体瘦弱,以种田为生,家境一般,而且,他并不喜欢斗蟋蟀。
嵇康不禁感到很奇怪,刘大海也不像是富有之人,而且以他的身体状况,似乎也做不了那么大的杀人案子!但是,他既然不喜欢斗蟋蟀,那么,那只用来养蟋蟀、斗蟋蟀的瓷罐,为何在他的手里,并被他卖给了周小勇?
嵇康见刘大海家里人口不少,就把他喊出家门,出示了官印,命他讲讲蟋蟀罐是哪来的!
刘大海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吓得跪倒在地,说道:“大人,我招,我全招,求您别动刑。”
嵇康大喜,没想到一桩灭门大案这么容易就破了!
嵇康看看前面不远处有座茶馆,就带着刘大海和蒋有明进了茶馆,找个僻静的桌子坐下,问小二借来纸笔,让刘大海招供。
刘大海带着哭腔说:“大人,小人一时糊涂,不该偷人家的古董蟋蟀罐,小人情愿赔钱,求大人从轻发落。”
嵇康一怔,问:“你招供的是这件事?没有杀人全家?”
刘大海吓得险些跌到桌子底下去,说:“冤枉啊大人,我靠种田度日,怎敢杀人?我只是一时贪心,偷了一只蟋蟀罐而已!后来周小勇来我家里玩,看见这只蟋蟀罐可爱,非要向我买,我也不知道贵贱,收了他五钱银子,把罐子给他了。”
嵇康一听啼笑皆非,弄了半天,刘大海不是杀人凶手,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担忧!
但是也有收获,起码知道了蟋蟀罐的来龙去脉。
嵇康沉吟片刻问刘大海:“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友周小勇全家被灭门了?”
刘大海大骇,说:“大人你说什么?周小勇的全家都死了?这怎么可能?”
嵇康点点头说:“周小勇的死因很可能就是因为那只蟋蟀罐,被人灭了口!所以蟋蟀罐你是从哪里偷来的,十分重要,你要如实告诉我们!”
刘大海左顾右盼,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说实话,那只蟋蟀罐,是我从朋友翟允平的家里顺手牵羊拿的,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呀!否则,若是传到翟允平的耳朵里去了,那可就糟了!翟允平有一身的好武艺,打起架来,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嵇康赶紧又问:“翟允平是谁?”
刘大海道:“翟允平是……是我的邻居,也是朋友。有一天,我去他家串门,见他家中无人,院子里的墙角处有一只镶了玉的蟋蟀罐很是可爱,我就顺手把那只蟋蟀罐拿回了家……”
嵇康追问:“翟允平是做什么的?”
刘大海答:“他是个了不起的猎户!武艺高强,寻常的豺狼虎豹,只要不是成群的,他一个人一把短刀就能打死!他还经常外出,到外地的山里打猎!一年前他去孟津县打了一趟猎,回来后就变得有钱了,经常请我喝酒。”
嵇康听了眼睛一亮,说:“就在孟津县,一年前的一天深夜,有个叫蒋有庆的一家人在家中被杀,家里被洗劫一空!而他本人因为去了朋友家赴宴而幸免于难。这翟允平有重大作案嫌疑,速速带我去见他!”
刘大海一听大惊失色,说:“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大人速速随我走。”
说完刘大海急匆匆地返回家中,走到自家屋子左边那间,一看翟允平家屋门紧闭,敲门也无人应答。
嵇康让刘大海退后,自己拔出炼妖剑对着门缝一砍,把里面的门闩砍断,冲了进去。
里面也不大,三间屋子,都找遍了也不见翟允平的踪迹。
和嵇康同来的蒋有明忽然指着翟允平家的院墙说:“大人,那边隔壁应该就是刘大海家,而翟允平家的门闩是从里面插上的,说明他应该在家,现在不见人影,他又会武功,会不会翻墙去了刘大海家?”
嵇康猛然醒悟,说声:“不好!你们快随我来!”
说完嵇康拔足就奔,赶到隔壁的刘大海家,就看见一个黑衣人,大白天的黑巾蒙面,正拿着一把雪亮的短刀,在追杀刘大海的家人!
嵇康急忙冲上去,挺剑就刺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功夫了得,听到背后有动静,头也不回,把手背到背后,手中短剑贴在背上,刚好挡住嵇康刺来的一剑!
嵇康大惊,连忙举剑猛刺,不让黑衣人有喘息之机。
黑衣人已经转过身来,从容不迫地挥舞短刀,一边格开炼妖剑,一边还伺机反击。
刘大海看着他熟悉的身影,忽然喊了起来:“翟允平!你就是翟允平!”
那黑影浑身一震,手下慢了一点,被嵇康看出破绽,一剑直刺他的胸膛!
黑衣人急忙挺刀招架,谁想嵇康忽然变招,宝剑往上一撩,去刺黑衣人的喉咙!
黑衣人急忙把头往后一仰,嵇康却把剑停在他的脖子上,压住脖子。
嵇康转头喊道:“绑了!”
刘大海胆小,不敢上前,蒋有明冲上去,就解下黑衣人的裤带,把他的双手绑在腰上,手中短刀也夺了下来。
嵇康上前几步,一把扯下黑衣人的蒙面黑巾,刘大海一看叫了起来:“果然是翟允平!翟允平我当你是朋友,你为何追杀我的家人?”
翟允平冷着脸不回答,刘大海的家人哭哭啼啼地走过来说:“我们正好好地坐在家里,忽然听见院子里围墙上有动静,出来一看,一个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短刀,正往堂屋里冲来!
我们急忙把堂屋的几扇木门紧闭,死命抵住木门,这才没有遭他的毒手。
他恼羞成怒,用力踹到木门,冲了进来;我们四散而逃,正在危急时刻,大海你回来了。”
嵇康看看翟允平,身体非常结实,黑衣下面肌肉饱满,神情桀骜不驯,对他喝道:“翟允平!孟津县蒋有庆家的灭门案,还有本县周小勇家的灭门案,都是你干的,你招是不招?”
翟允平冷哼了一声,把头一扭,一言不发。
嵇康看出来,他在暗中运气,还想挣断绑他的裤带逃跑。
若被他逃走,此人心狠手辣,又不知道多少人遇害;嵇康一狠心,提起炼妖剑唰唰两剑,把翟允平的左右腿脚筋刺断!
翟允平闷哼一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嵇康见他还是不开口,微微一笑说:“我来替你还原杀人的经过!你以打猎为掩护,暗中做那些杀人劫财的勾当!在孟津县,你夜里杀了家道殷实的蒋有庆一家,只有他本人外出而幸免!你劫走了他家里的财物,稍带把那只祖传的镶玉蟋蟀罐也带了回来。
后来你估计是问过了玩古董的人,那只祖传的镶玉蟋蟀罐只是年代久远,并不值钱,于是你随手把它放在院子里的墙角处。但是你朋友刘大海去你家串门,你刚好不在,他就把蟋蟀罐偷走了;而你知道这蟋蟀罐虽不值钱,却是蒋有庆一家被灭门的罪证,丢不得!
而你又不好直接去问刘大海,因为他是偷偷拿走,不会承认;于是你暗中打听消息,终于被你探得蟋蟀罐被他转买给了周小勇。
等你辗转找到周小勇家,周小勇已经带着蟋蟀罐出去斗蟋蟀了;偏偏和他斗蟋蟀的蒋有明用计把他是蟋蟀罐赢了去,你看见周小勇带着蒋有明送他的蟋蟀罐回家,情知不妙,就提前潜入周小勇家,把他一家人全部杀死灭口!你到处翻找,却没有发现那只蟋蟀罐,于是你躲在周小勇家里,等他回来。
然后周小勇刚刚回到家中,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他,从他身后把他抹了脖子,逃回自己家中!
等我在蒋有明的指引下来到刘大海家查找线索,你应该躲在暗处看见了我们;于是你把自家屋门插上门闩,却翻墙进入刘大海家,再杀他一家灭口!
幸亏我赶来及时,擒获了你,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嵇康一口气说完,翟允平面色惨白,半晌抬头冒出一句:“能有如此缜密的头脑,和如此出众的剑法,你是不是中散大夫嵇康?”
嵇康点点头,翟允平垂下了头,甘愿伏法,被嵇康押回县衙治罪。
谁知到了县衙,把犯人押进大牢后,嵇康看见县令曹嘉大人愁眉不展!
嵇康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曹嘉说:“涧西村出事了!涧河有一条河湾,河湾两边一边住着孙姓,一边住着余姓,两家都是大族,人口众多。
孙姓的族长孙老爷是个善人,叫孙少杰。孙少杰很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父业,当了人人羡慕的孙族长。
孙少杰一向以诚待人,对因故欠他家债的村民,孙老爷从不恶言相逼;村民们有什么困难的,只要向孙老爷说了的,孙老爷都慷慨解囊,颇得村里人的尊重和爱戴。
但是孙少杰子息艰难,一直没有儿子,经正室同意,孙少杰娶了一个又一个小妾。
但是众多的小妾,要么不能生育,要么生出来的是不带把的女儿,一向一脉单传的孙家子嗣眼看就要从孙少杰这里断了。
古人云:不孝为三,无后为大。孙少杰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着急,听到能够生儿子的良方妙药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不管花上多少钱都去弄过来;送子观音摆在房间里每天都跪拜,一天都不敢落下。 拜观音的拜垫换了一个又一个,妻妾成群家里就快要住不下去了,孙少杰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天,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儿子孙孝祥出生了。
儿子出生之后,孙少杰恨不得把他全部的精力投注到儿子身上。
儿子穿的衣服是孙少杰花大价钱从京城请来的裁缝做的,连服侍他的十几个婢女都是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女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坏,含在口里又怕弄化,羡慕煞别人家的儿子!
在孙少杰的一片苦心孤诣下,孙孝祥自然不敢有违父望,攻读诗书,九岁时就能吟诗作赋!
这下孙少杰喜出望外,对儿子的教育愈发加紧,让儿子什么活儿都不用去干,呆在房间里读书就行了,心中希望儿子学有所成,出仕做官,光宗耀祖。
但是儿子孙孝祥到了十五岁这年,忽然性情大变,不爱读书了,整天闷闷不乐,就爱睡觉。
孙少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舍不得责打儿子,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让儿子这样下去?孙少杰气得茶饭不思。
夫人孙吴氏劝道:“老爷,儿子自出生以来,您就一直都在紧紧地督促着儿子学习读书,《四书》,《五经》,《中庸》,《论语》,背得滚瓜烂熟了,还是连平时出去玩玩的时间都不给。固然这样做是为了儿子好,可是儿子也是个人,面对这么大的压力,甭提是儿子了,神仙也都会受不了的!儿子也老大不小了,您也尽了您的职责,现在该换另外一个人来好好地照顾儿子了,或许比您管对儿子奏效。”孙少杰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天孙少杰放出话去,要为儿子娶妻。
孙家家大业大,孙孝祥少爷又是一表人才,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孙少杰和夫人精心挑选,选中了富商林员外家的千金林小姐。
林小姐长得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而且琴棋书画都很熟练,是闻名乡里的才女,又是门当户对。
孙少杰很快和林员外商定了婚期,热热闹闹地把林小姐迎娶进门。
新娘让孙孝祥好生欢喜,每天陪着孙林氏寸步不离,出双入对。
孙林氏很是贤惠,蜜月刚过就敦促丈夫读书,而且陪读。
每天天刚亮,孙少杰就听到儿子房内传出读书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两口子整天读书、作画、吟诗作乐,不亦乐乎,孙少杰十分欣喜。
谁知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的一天大早,老管家急匆匆地大喊着跑到孙少杰的卧室,喊道:“老爷,不好了!少爷昏死在房中了!”
孙少杰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也没洗,草草穿上衣服,几个箭步就冲向孙孙孝祥的房间。
一进去就听到哭声:“呜呜呜……”房间里的下人都黑着脸,不说话,只有孙林氏跪在床前哭。
孙少杰急忙上前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双目紧闭!下体却衣衫不整!
孙少杰急火攻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给了孙林氏一脚,骂道:“贱人,你还我的儿子!”
孙林氏不敢顶撞,跪在孙少杰面前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出血了,还在用力地往下磕。
待孙少杰的气有点消了,孙林氏才哭着说道:“公公饶命,媳妇怎么敢对相公做什么?昨夜只是跟孙孝祥云雨了一番,今天早上他刚刚醒来,又抱着我求欢。
我自然不好推辞,和他云雨之后昏昏睡去,怎会料到他完事后就不省人事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媳妇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胆,也不敢对丈夫下毒手啊!”
孙少杰怎么听得下去,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大哭大喊的:“混账东西,肯定是你克夫命害了我儿,还我儿来!”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孙少杰已经掐住孙林氏的脖子,孙林氏两个眼珠都快要凸出来了,愤怒得呲牙咧嘴的孙少杰还在拼命掐。
眼看就要闹出人命了,慌了神的下人们才把孙少杰拉开,孙少杰气急攻心,当场晕了过去。
消息很快传开,孙孝祥房事之后生了怪病不省人事,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孙少杰顾不得听这些传言,派出许多家丁到处请名医给儿子医治;可是所有的大夫诊脉后都摇头,找不出病根,不敢下药,孙孝祥也一直昏迷不醒!
孙少杰病急乱投医,派人四处张贴告示,悬赏重金,无论是谁用什么法子,只要治好了孙孝祥的病,以千金酬谢!
结果一个白发白须满脸红光的道士找上门来,给孙孝祥诊脉之后,说是河湾那边的余姓挖了水渠,引水灌溉庄稼,破坏了孙姓的风水,应在孙姓族长的儿子身上,就是昏迷不醒!
孙少杰大怒,立刻调集几十名孙姓族人要去堵住沟渠,而余姓自然不答应,双方大骂一通,约定今日械斗,分个高下。
眼看已经是晌午了,曹嘉县令派去维护秩序的一帮衙役回来一个禀报,说两族人都出动了,刀枪棍棒钉耙都有,衙役们快要拦不住了,请县令大人增援。
嵇康听曹嘉说完,主动请缨,要去现场阻止械斗!
曹嘉欣然同意,立刻提笔写了一份告示,晓谕双方不得动武;然后盖上洛阳县的打印,交由嵇康带去阻止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