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带着县令曹嘉写的告示,骑马疾驰,赶去阻止械斗。
涧西在洛阳城西,因涧河而得名,风景如画,物产丰富,是个鱼米之乡。
到了村里一看,果然是条河湾,把孙家村和余家村隔开。
孙少杰带人去堵住沟渠被阻止,正气呼呼地坐在家里,家里家外聚集了许多孙氏族人,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大多拿着武器,就等孙少杰带他们去械斗!
大概是约定的时间没到,人没聚齐,孙少杰仍在家里,看着各种毛遂自荐的大夫在给儿子治病。
嵇康一到孙家,就出示了县令写的告示,因此无人阻拦,管家领着嵇康去见孙少杰。
孙少杰在儿子房中,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围在他身旁,有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用一根红绳套住孙孝祥的手腕,拉动红绳却在房门外就地诊断;还有一个仙姑模样的女人,脸上画得花里胡哨地,手里捧着一个簸箕,里面裝着香灰,口中念念有词,在孙孝祥的房门外面抛洒作法!
房门外的院子里还有药香,几个大夫蹲在那里熬药,各显其能。
嵇康上前,把县令写的告示给孙少杰看了,孙少杰连忙把嵇康让进旁边一间静室叙话。
孙少杰脸上愤愤不平,对嵇康说:“大人,县尊大人远在城里,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儿子病得奄奄一息,我一个族长,就没有权力去填他几条沟渠?真是岂有此理!”
嵇康劝道:“孙族长,风水一说,大多虚妄!我也听说了你家的事情,令郎的病,像是纵欲过度造成,何不让我诊治诊治?”
孙少杰眼睛一亮,喜道:“大人会治病?那感情好!我也怕械斗弄出人命要吃官司。但是余氏族人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理亏,说话还很嚣张,主动约我孙氏族人械斗,我们难道还怕他不成!”
嵇康劝道:“让一步海阔天空,你是为了治疗儿子的病,又不是和余氏族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请你把你儿子孙孝祥房里的闲杂人等全部请走,只有你和我在他房间里,我要安静,才好诊治。”
孙少杰沉吟道:“大人是官府中人,又能治疗奇症,莫非是嵇康大人?”
嵇康笑道:“正是区区在下!族长不必客气,照我说的去做吧。”
孙少杰大喜,急忙出去,忙碌了一阵,来请嵇康移步。
嵇康坐在孙孝祥的病榻旁,拿起孙孝祥的右手搁在自己的腿上,精心闭目诊脉了好一会,睁开眼缓缓说:“孙族长,你儿子的病,果然如我所料,是纵欲过度所致,他体内已经有了淫虫,你儿子身不由己地想要行淫,肾精亏损过甚,故而昏迷不醒。”
孙少杰大惊,说:“这不可能!我对儿子督导甚严,他成婚以前都是我看着他读书,他怎么有机会接触女人?”
嵇康笑道:“你盯着儿子读书,只是白天对吧?总不能晚上睡觉了你还看着他?所谓箍紧必炸,你儿子正值得少年,情窦初开,早已思春,而你又拼命限制他只许读书,白天他听你的,晚上得了闲,自然想些男女之事!
你虽然限制他出门,但是你家中人口众多,丫鬟、仆妇、婢女等等,她们谁不想奉承年少美貌多金的孙少爷?所以暗中就与他做下了苟且之事!
其实他早已肾亏,外在的表现就是精神不集中,心里烦躁,不想读书,是也不是?”
孙少杰听了连连点头,服膺地说:“大人全说对了!我儿孙孝祥就是突然变得不肯读书,我在为她娶妻孙林氏,指望他夫唱妇随,一起好好读书,谁知他和媳妇房事过度,这才昏迷不醒。”
嵇康笑道:“这其实也不能怪你儿子,小两口青春年少,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你让他怎能不动心?媳妇讲究出嫁从夫,又怎好拒绝丈夫的求欢?这样吧,你去把你媳妇孙林氏找来,再找一个熏香用的香炉来。”
孙孝祥依言而行,孙林氏一会儿就捧着个熏香的香炉进来了。
嵇康上下打量了孙林氏,果然长得倾国倾城,闭月羞花。
嵇康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紫色的丹药,拿在手上就异香扑鼻。
嵇康对孙林氏说:“你把这颗丹药放在熏香炉里,把炉底的炭火点燃,熏这颗丹药;孙少杰,麻烦你解开你儿子的下衣。”
孙少杰一怔,却不敢多问,依言脱掉昏迷不醒的孙孝祥的裤子。
一会儿功夫,熏香炉里异香扑鼻,嵇康命孙林氏把熏香炉举着,靠近孙孝祥的下体。
孙林氏羞得满脸通红,却照办了;嵇康微微一笑说:“无须害羞,这是为了治病,不得不如此。”
然后嵇康双目微闭,口中念咒,喃喃有词。
过了不久,孙孝祥的下体里竟然爬出两条几近透明的虫子来,状似蚯蚓,向着熏香炉爬去。
嵇康眼睛倏然睁开,对孙林氏说:“快,把熏香炉盖子打开,让它们进去!”
孙林氏照办了,眼看着两条透明的虫子爬了进去,嵇康下令:“快,把熏香炉拿出去,挖坑深埋,上面再洒上石灰和木柴,放火焚烧!”
孙林氏拿着熏香炉,盖上盖子走了,嵇康又对孙少杰说:“取一杯温开水来。”
孙少杰拿来水杯,嵇康接过去,从怀里掏出一颗解毒的丹药,塞进孙少杰的嘴里。
功夫不大,孙孝祥长喘了一口气,悠然醒来。
他看着父亲和旁边自己不认识的嵇康,茫然地问:“父亲大人,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嘱咐孩儿吗?”
孙少杰大喜,一把抱住孙孝祥说:“孩子,好孩子,你可醒了!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吓死爹爹了。”
孙孝祥茫然不知所措,孙少杰就把他昏迷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讲述了一遍。
这时妻子孙林氏也进来了,一看孙孝祥完好如初,不由得放声大哭,把自己所受的种种委屈宣泄出来。
嵇康对孙孝祥说:“孙公子,你饱读圣人书,当知孔子说过:少年血气未定,戒色;中年血气方刚,戒斗;老年血气已衰,戒得。男女之欲,人性所在,但必须要有节制,否则伤身损肾,一事无成!”
孙孝祥羞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嵇康见事情已了,起身告辞。
孙少杰一再拜谢,挽留嵇康,要以金银相谢;嵇康婉言谢绝,骑马又来到河湾对面的余家村,找到村长,告知了孙少杰已经放弃械斗的事,又把县令曹嘉写的告示给他看了,余村长连连答应不再闹事。
一桩即将发生的械斗,被嵇康及时制止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嵇康欣喜地回洛阳县衙复命。
谁知曹嘉县令却不在县衙,衙役说,大人去了城内最大的当铺“永安当”查案子了。
嵇康放心不下,立刻拨转马头,奔永安当而来。
永安当的掌柜嵇康认识,姓平,做生意十分精明,人称平铁算,本来的名字倒是没有几个人记得。
嵇康风风火火地赶到永安当,当铺后面就是平铁算家,曹嘉正在里面调解原告与被告。
一看嵇康来了,曹嘉连忙让平铁算搬张椅子请他坐下,然后把案情介绍了一遍。
原告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叫严炳万,一个月前他来到永安当,从怀里掏出个木头盒子小心翼翼递过来,开口要当一万两,一个月以后赎回。
掌柜平铁算一眼便认出,单这盒子就价值不菲,是由檀木中的极品--小叶紫檀雕刻而成,非常名贵。
平铁算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看却愣住了:盒子里竟躺着一根白森森的指骨,外面包着一层琥珀。
平铁算哈哈大笑说:“要说这个盒子,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可这里面装着一节指骨,也不知是人的是兽的?你就敢要一万两银子?小伙子,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帝都所在,别当我们没见识过东西!”
小伙子的脸“腾”一下红了,争辩道:“要不是天子脚下,我这宝贝还不往外拿呢!别地方能够典当的当铺不多!你别小看这一节指骨,这是前代高僧圆寂时烧剩下的舍利子,无巧不巧地被松脂滴上去,形成琥珀,极其珍贵,全天下可能就这么一个!”
平铁算冷冷一笑,说:“我又不信佛,这指骨舍利对我有什么用?你拿着你的宝贝去别家试试吧!”
小伙子气呼呼地关上盒子,转身就要走。
只听后堂传来一声喊:“慢着!”接着一位中年贵妇走了出来,来人正是平铁算的夫人平宗氏。
她盯了小伙子看了好一会,然后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说:“一万两不多!给他银子!”平铁算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这位平宗氏,她和司马昭是姑表兄妹,司马昭权倾朝野,所以平铁算不敢不依了自己这位夫人;平铁算立刻写当票,当价一万,利息一千两,一个月后赎回。
平铁算问小伙子姓名,他叫严炳万,就把他的姓名也写在当票上,然后拿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他。
送走严炳万,平铁算满心疑问,这到底是什么指骨舍利,竟然要当一万两银子?他转身问夫人平宗氏,可夫人却不作解释,亲自拿走了小叶紫檀木的盒子,说要自己保管。
谁知一个月后,当宝贝的严炳万再次来到永安当,一进来就掏出一张银票,不多不少正是一万一千两。平铁算心里惊叹,这严炳万真看重这个盒子里的舍利指骨,到手的一万两银子不要,还加一千两来赎回盒子,好比狼嘴里吐出肉!
平铁算拿着银票,急忙去找夫人平宗氏,要她把保管的紫檀木盒子拿出来,还给严炳万,赚他一千两银子的利息。
谁曾想平宗氏竟然说:“那根舍利指骨连同盒子,早已送给了表哥司马昭,让他送进宫内孝敬郭太后去了,因为郭太后笃信佛教。
这下平铁算慌了神,问平宗氏怎么打发严炳万?平宗氏满不在乎地说,就说盒子放在库房里找不到了,把一万一千两银票还给严炳万,再赔他一万两银子就是了!
平铁算虽然心疼银子,但是不敢得罪司马昭,只好拿上一万两银票,出来按照夫人的说辞给严炳万解释了一通,情愿赔偿一万两银子!
谁知严炳万死活不肯,说这个宝贝是传家之宝,万不得已才拿来抵押一下周转钱,必须赎当回来。
可平铁算怎么也拿不出宝贝,严炳万大怒,径直去了洛阳县衙告状。
曹嘉县令一听这个奇事,就带着衙役来到永安当调解,劝平铁算拿出宝贝还给人家。
平铁算连忙把曹嘉请到一旁,把内情说了一遍,曹嘉顿感棘手,司马昭不能公开得罪,而原告严炳万又不肯接受赔偿银子!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嵇康来了,曹嘉就请嵇康拿个主意。
嵇康沉吟半晌,说:“这宝贝舍利子已经送给郭太后了,严炳万非要拿回来,只有用计策了,不然谁敢跟郭太后强要?”
曹嘉点点头说:“看来这事只有请嵇康大人出马,我琐事缠身,官卑职微,很难见到太后。”
嵇康点点头 对原告和被告说:“严炳万你先回去,每天到衙门探听一次消息,估计很快就有结果。平铁算你千万保守秘密,不要把这事告诉平宗氏,否则我们就断你必须偿还严炳万的舍利子宝贝,不还就封你的店铺!”
平铁算一吓,连连点头答应,绝不告诉妻子平宗氏。
嵇康安排好一切,拱手告辞,骑马飞快地赶到皇宫。
嵇康的中散大夫一职,本来就是皇帝的近臣,进入皇宫也无人阻拦,反倒有侍卫和嵇康打招呼,问是不是求见皇上?
嵇康摇摇头,微微一笑,也不多说,直奔后宫而去。
郭太后住在皇宫东部的长乐宫,里面很是幽静,假山流水,楼台亭榭鳞次栉比。
嵇康心中有事,匆匆走到宫门口,请侍女禀报,就说嵇康求见。
没多大功夫,郭太后派了王淑妃亲自出来,迎接嵇康去大通殿觐见。
淑妃是从一品,爵位比嵇康高,可见郭太后十分重视和礼遇嵇康。
嵇康也懂规矩,急忙跪拜王淑妃,行君臣大礼,王淑妃笑呵呵地虚扶一扶嵇康,让他不要多礼。
嵇康低着头,在王淑妃的带领下去见郭太后,一边思量:这郭太后是从平民出身的,在后宫混到这个地位,自然是聪慧异常!郭太后父母早逝,流离乱世。
魏武帝做魏公时,郭太后被选入魏文帝东宫,深受宠遇。建安二十五年(220年),魏文帝即王位,封她为夫人(位仅次于王后),同年魏文帝受禅称帝,进她为贵嫔(位仅次于皇后)。黄初三年(222年),册立她为皇后。
黄初七年(226年)文帝驾崩,平原王曹睿继位,尊奉郭氏为皇太后。曹睿死后,帝位几经波折,还是在曹氏子孙中传承,郭太后寿高,地位越来越尊崇。
但是郭太后深谙帝王之术,知道司马昭弄权,必须有人来制衡他,只有依靠曹氏宗亲的力量。
而嵇康是皇亲国戚,是沛穆王曹林老王爷的孙女婿,长乐亭主曹莹的佳偶,能力出众,又会道术,是曹氏宗族中的佼佼者,郭太后当然给嵇康礼遇。
嵇康心中暗喜,自己来找郭太后,看来很有可能成功!
一路进了大通殿,郭太后高高坐在凤床上,嵇康三跪九叩行了大礼。
郭太后笑眯眯地说:“中散大夫平身,后宫不是金銮殿,无须多礼。你平时难得到老身这里来,此来怕是有要事吧?”
嵇康站起来,笑着说:“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后!孩儿此次进宫,正是听到一件有关太后的事,特来禀报。”
郭太后眼睛一亮,坐直了说:“听到了什么事?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嵇康说:“启奏太后,微臣听说太后笃信佛教,有人送了一枚高僧的指骨舍利给太后供奉,那舍利外面裹了一层琥珀,可有此事?”
郭太后点点头,问:“爱卿如何知道此事?”
嵇康说:“微臣身在朝外,帮着县令曹嘉大人办案,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报效陛下和太后!微臣无意中听到,那颗舍利子其实是西域一个番僧烧化后剩下的骨殖,我中华泱泱大国,太后贵为帝后,每天跪拜一个番僧的遗骨,似乎有辱我上邦天朝的威严!”
郭太后听了顿时脸上变色,怒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这舍利子是司马昭进贡的,原来他竟然包藏祸心,故意使我难堪!”
嵇康连忙奏报:“太后息怒,司马昭权倾朝野,暂时不宜与之反目。”
郭太后想了想说:“还是爱卿老成持国!以你看,这事该当如何处置?”
嵇康说:“此事不宜声张,不如把这番僧的舍利指骨赐给微臣,微臣带回去悄悄埋了,神贵不知!”
郭太后沉吟良久,颔首道:“这样也好,我知道宫内必定有司马昭的耳目,由你拿走处置,我也放心,切切记住,不可走漏消息,让司马昭得知此事,又生异心!”
嵇康暗喜,奏道:“微臣谨遵懿旨。”
郭太后立刻派宫女去取来供奉在神案上的指骨舍利,连同那小叶紫檀的盒子,一起送给嵇康。
嵇康谢过太后,起身出宫,到了宫门外,骑马回到洛阳县衙。
县令曹嘉听嵇康说了事情的始末,佩服不已,立刻派衙役去找来原告严炳万。
严炳万看到嵇康手中的小叶紫檀盒子,打开看看里面的指骨舍利,心中大喜,跪谢了嵇康,就要把宝贝拿回去。
嵇康伸手拦住说:“严公子,且慢!你我还须去永安当走一趟,跟掌柜的平铁算说清楚。”
严炳万满脸喜悦,跟着嵇康出来,骑马到了永安当。
平铁算一看严炳万手中捧着熟悉的小叶紫檀盒子,喜出望外,知道宝贝弄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嵇康的本事这么大!
严炳万把当票递给平铁算,满面笑容地说:“平掌柜,银票一万一千两我之前给你了,当票现在也给你,我把宝贝拿走,彼此两清了!”
平铁算急忙拦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说:“严公子,真是对不住,宝贝差点弄丢,丢了我当铺的招牌就算是砸了!多亏嵇康大人追回了宝贝,现在银货两清,我也不赚你那一千两银子的利息钱,这一千两的银票找给你,我本钱也拿回来了,不到之处还望你多包涵,不要在外面说起此事。”
严炳万执意不肯收,说:“我当时是有急事,急于用钱,才把宝贝当给你,当了一万两银子救急。当时说好的利息是一千两,现在东西物归原主了,这一千两的利息应当给你!”
平铁算推辞了一阵,见严炳万执意不肯收,于是说:“这样吧,嵇康大人为我两的事费了不少心力,我们把一千两送给他作酬谢如何?”
严炳万欣然答应,两人一起把银票塞到嵇康手里。
嵇康推辞不过,只好说:“我暂且收下,但是我分文不要!我把这笔钱买成米面,施舍给穷苦饿肚子的人,你们同意不?”
严炳万和平铁算一致同意,于是嵇康暂且收下银票,告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