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先来到错婚案的冯书强家,冯书强正气呼呼地卧床养伤。
嵇康走进他的卧房,只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端着药碗,正伺候他吃药。
嵇康心知这就是进错了门的新娘王姑娘,仔细端详她,只见她举止凝重,低眉敛眼,倒像个冰清玉洁的闺中女子。
冯书强看见嵇康,气愤的扭转过头去,不和他答话。
嵇康也不生气,坐在他的床沿说:“冯公子,你莫要烦恼,你咆哮公堂,大骂曹嘉大人,就算去告御状也没用,是你不对在先。”
冯书强怒道:“曹嘉是个什么狗官?我要回自己的妻子单姑娘有错么?”
嵇康笑着说:“可是单姑娘和你身边的这位王姑娘一样,都进错了门,举办了婚礼,又过了一夜,谁能保证她们的清白?你一味地要回单姑娘,可你的父母同意吗?亲朋好友会怎么看?”
冯书强听完,仔细想了想,是这么个理,慢慢冷静下来。
冯书强转头看着嵇康,问:“那么依大人之见,该怎么办?”
嵇康看着他问:“你是不是非要娶回单姑娘?”
冯书强说:“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成了别人的老婆!”
嵇康点点头,说:“那么我去龙叔蔷家里一探,看他是什么态度,再作计较。”
冯书强赌咒发誓说:“大人,我真是没有碰过嫁错门的王姑娘,不信你问她!”
嵇康看看旁边的王姑娘,王姑娘害羞地低下头,却重重地点点头。
于是嵇康嘱咐冯书强好好将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出门骑马,奔龙叔蔷家而去。
去龙叔蔷家要过一条河,嵇康骑马来到渡口,看见渡船正要开拔,急忙喊艄公等一等。
艄公看了看嵇康说:“客官,你人可以渡河,马却不能带上船,须留在岸上。”
嵇康一怔,问:“这是为何?”
艄公说:“马儿毕竟是畜生,它看见船上这么多人,万一撒泼撂起蹄子,踏倒了渡客,可不是玩的。”
嵇康无奈,只好把马拴在河岸边的一棵柳树上,只身上了船。
好在今日风和日丽,又是顺风,一袋烟的功夫渡船就过了河。
嵇康最后一个下船,向老艄公问了龙叔蔷家的路,离渡口只有两里路。
嵇康快步而行,不一会儿来到龙叔蔷家。
龙叔蔷家境一般,小门小户,也没有家奴,门直接开着。
嵇康站在门口,看见院子里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站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在院子里踱步。
嵇康敲敲木门,喊道:“请问龙叔蔷在家吗?”
男子一怔,转身走了过来,打量打量嵇康说:“我就是龙叔蔷,先生素不相识,找我有事?”
嵇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官印给龙叔蔷看了看。
龙叔蔷一看大惊,连忙把嵇康请进家中,倒头便拜。
嵇康扶起他说:“龙公子无须多礼,此处是私宅,我穿的是便服,以宾客之礼相见即可。”
龙叔蔷忙说:“大人快请屋里坐,您是五品大夫,比县令大人职位还高,理当叩拜。”
嵇康微微一笑,走进堂屋里坐下,这时一个身上还穿着喜服的姑娘走了过来,给嵇康上茶。
嵇康打量打量她,面容清秀,有股子儒雅的气质,举止落落大方。
嵇康主动开口问:“姑娘就是单姑娘吧?你知不知道昨日进错了人家,嫁错了郎?”
单姑娘盈盈一笑,说:“大人就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嵇康点点头说:“直言相告,你本来是应该嫁给冯书强的,他娶的是龙公子的妻子王姑娘,你们女方两家都送错了新娘,真是阴差阳错!”
单姑娘说:“大人来此,莫非是冯书强有异议?要我归还给他?”
嵇康笑道:“正是如此,姑娘真是聪慧!冯书强告到了官府,要求你和王姑娘各归其夫;县令大人劝他,已然拜堂圆房,不如将错就错,各自过日子。”
单姑娘说:“大人,不管冯书强怎么想,我是绝不会再嫁到他家了!”
嵇康试探地问:“看上去,似乎冯书强的家境好一些?”
单姑娘斩钉截铁地说:“他家再有钱,我也不可能嫁他!自古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二鞍,我与龙公子已经拜堂、圆房,怎么可能再嫁给冯书强?”
嵇康笑道:“姑娘莫非与龙公子已经成就了夫妻之实?”
单姑娘说:“不!龙叔蔷虽然家贫,却是个正人君子,他入洞房后和我说话,发现我不是他要娶的王姑娘,连根指头都没碰我,我坐在床上,他坐在椅子上过了一夜,我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嵇康沉吟道:“龙公子既然如此正派,发现娶错了妻子,为何不把你连夜送回龙冯书强家?”
单姑娘说:“昨夜忽然起了大风,非摆渡不能过河,艄公早已回家休息了,我无法过河。龙公子本来要把新房让给我睡,自己去朋友家借宿一宿,是我见外面风大,让他就在新房里坐一夜,我也坐了一夜。”
嵇康沉吟道:“只是这一夜一过,如白布染色,许多话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单姑娘说:“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无非是外人怀疑我们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对吧?我倒不担心这个,我自幼父母就告诫我守贞,七岁的时候就在胳膊上点了守宫砂,不信请大人察看!”
说完单姑娘卷起左手袖子,露出一颗红艳艳的守宫砂。
嵇康赞叹道:“单姑娘守身如玉,却又不羡富贵,真是难能可贵。龙公子你对这事有什么打算?”
龙叔蔷施礼说:“大人,在下正为这事发愁。那冯书强虽然是我同窗,但人很是执拗,人称一根筋。他脾气大,家里又有钱,我一直担心他不肯善罢甘休!”
嵇康说:“你对错嫁到你家的单姑娘是否满意?”
龙叔蔷说:“单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我很是满意,只是怕那冯书强不肯善罢甘休!”
嵇康点点头说:“既然你们二位表明态度,我就好办了,你们一起随我走,去趟洛阳县衙。我再派人把冯书强和王姑娘传来,给你们调解一番。”
龙叔蔷大喜,说:“如此甚好 我们这就随大人出发去县衙。”
嵇康问:“你们是步行还是骑马?”
龙叔蔷说:“大人,我家家贫,买不起马匹,等我跟邻居借头驴子前往。”
龙叔蔷说完匆匆地去借驴子了,嵇康转头对单姑娘说:“姑娘可会骑驴子?”
单姑娘笑道:“奴家家贫,不但会骑驴子,还会拉着驴子推磨磨豆腐,嘻嘻。”
嵇康笑着说:“这就好办了,我是骑马来的,等过了河我和龙叔蔷同骑一马,你骑驴子前往县衙。”
单姑娘浅浅一笑,说:“那我把这身鲜艳的喜服换下,穿身素雅的衣服去,省得冯书强见我有些姿色,非要把我换回来。”
嵇康暗暗赞许,单姑娘年纪轻轻,不贪富贵,虑事周到,确实不错,应该帮她一把。
过了一会,龙叔蔷借了一匹驴子回来,三人一起出发,来到渡口。
大河上面,渡船正往岸边驶来,龙叔蔷连忙牵着驴子走到渡口边等候。
一会儿渡船靠岸,船上的乘客也走光了,老艄公却拦着龙叔蔷的驴子不让上船。
龙叔蔷一再商量,说愿意给双倍的船钱,老艄公还是不肯。
嵇康忍不住火起,走过去掏出官印对老艄公亮了亮,说是官府办案,任何人不得刁难!
老艄公立刻换了副笑脸,也不要双倍船钱了,帮着把驴子牵上了船。
龙叔蔷扶着单姑娘上了船,嵇康早已一跃上船。
老艄公立刻解开缆绳,撑船离岸,又荡起双桨往对岸行去。
嵇康拿他打趣:“老艄公,为何不等船上客满了再走?”
老艄公忙说:“大人公务在身,耽搁不得,小老儿不敢怠慢,立刻开船了。”
嵇康暗暗发笑,却掏出了一锭碎银,算作船钱。
划了一阵桨,船只泊岸,老艄公身手矫捷地放下跳板,请众人登岸。
龙叔蔷扶着王姑娘走上跳板,王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咯咯咯,本姑娘从小在河边长大,六岁就会游泳了,走起跳板那是如履平地,还要你扶?”
说完之后,单姑娘一溜烟地走过跳板,走到岸上,反而是龙叔蔷摇摇晃晃地走上跳板,有些胆怯。
上得岸来,嵇康与龙叔蔷同骑一马,直奔洛阳县衙。
曹嘉看见嵇康回来,仔细询问了经过,立刻派衙役去传冯书强和王姑娘。
曹嘉和嵇康小声商量说:“冯书强真是个一根筋!他娶的单姑娘已经在龙公子家过了一夜,十有八九被破身了,他还闹着非要把单姑娘要回来做甚?”
嵇康笑道:“单姑娘小时候就点了守宫砂,还真是个黄花闺女!不过我看单姑娘和龙叔蔷情投意合,也不嫌弃龙家家贫,倒是一对佳偶天成,我很想成全他们。”
曹嘉点点头说:“冯书强上次大闹公堂,被我责打一番去,正怀恨在心,我也不想见他,干脆由你审理便是。”
说完曹嘉转身走了,嵇康只好坐在公案后面准备审理。
过了一会,冯书强和王姑娘来了,冯书强一见龙叔蔷就勃然大怒,上去一把扯住龙叔蔷的衣襟,骂道:“好你个狗崽子!我娶的妻子单姑娘错送到你家,你就敢把她留下过夜?为何不立即送回我家?我与你没完!”
龙叔蔷连忙解释说:“冯兄,那天发现娶错新娘时已经是深夜,风急浪大,渡船又停开了,实在无法送新娘单姑娘去你家,你不也是没把我娶的王姑娘送来吗?”
冯书强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你强占了我的妻子,我要告你!”
嵇康劝解道:“冯书强,你也错娶了龙叔蔷的妻子王姑娘,不如将错就错,各自回家过日子吧。”
冯书强倔强地说:“不行!我家大业大,我的妻子让龙叔蔷这个穷秀才娶了去,我的面子下不去!”
嵇康淡笑道:“哦?你真认为你比龙叔蔷强?”
冯书强傲慢地说:“当然!不信可以让两个新娘自己选择夫婿!”
嵇康笑问:“万一两个新娘都选了你,你岂不是娶了两个妻子?”
冯书强哈哈大笑,说:“我家还有些钱财,两个妻子又不是养不活她们!”
嵇康趁机说:“那么让两个新娘自己选择,她们选谁,你就娶谁,双方都不得反悔!龙叔蔷,你可同意?”
龙叔蔷有点犹豫,但是单姑娘笑盈盈地望着他,用眼神给他示意,于是龙叔蔷也答应了下来。
这时嵇康说:“空口无凭,我已写好了字据,你们双方看看,都没有异议就在上面签字画押,日后谁都不许反悔。”
两对男女都无异议,于是各自画押。
嵇康收好字据,问:“王姑娘和单姑娘,你们各自选谁?”
王姑娘连忙说:“我选冯书强,虽然我错嫁到他家,但他彬彬有礼,新婚之夜并没有侵犯我;他人品好,家境也不错,我愿意嫁给他。”
嵇康点点头,说:“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么你站到冯书强身边。”
王姑娘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嵇康又问:“单姑娘,你选择谁?”
单姑娘笑道:“我选龙叔蔷,龙公子知书达理,虽然家寒了点,但他是个正人君子,新婚那夜知道我错嫁到他家,他静坐了一夜,根本没有碰我。”
冯书强一听气急败坏,吼道:“你竟然选他个穷小子?真真气死我了!你怕是那晚和他尝了鱼水之欢,心中恋恋不舍吧?!”
单姑娘微微一笑,伸手撸起左手的袖子说:“冯公子嘴下积德,莫要血口喷人!我这是小时候母亲亲手给我点的守宫砂,我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不信可以请个媒婆来验证!”
冯书强顿时语塞,吵嚷道:“我想不通!那穷小子有什么好!你竟然看上他!”
嵇康一拍惊堂木,喝道:“冯书强,住嘴!你已经签字画押了,自由择偶不得反悔!现在判决王姑娘归你,单姑娘归龙叔蔷,退堂!”
冯书强不敢再吵,领着王姑娘走了;龙叔蔷和单姑娘对视一眼,跪下感谢嵇康的成全之德。
嵇康笑着扶起二人说:“你们真是一段奇缘!我祝贺你们,这锭银子权当贺礼,你们收下过日子吧。”
说着嵇康从怀里掏出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递给龙叔蔷。
龙叔蔷和单姑娘连忙推辞不要,嵇康硬塞给他,二人才千恩万谢地收下。
刚刚送走二人,一个文质彬彬的秀才失魂落魄地进来报案,说遭遇了“仙人跳”。
嵇康看她可怜,让他坐下慢说,还给他泡了杯茶。
秀才自我介绍说叫许彦章,家在江南,奉父亲之命进京城游历,看能不能伺机弄个官当。
其实许彦章生在富户人家,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又是这家的唯一继承人,根本没有读书做官的打算。但他的父亲可不这么想,老人家知道,财富固然重要,但要想耀武扬威,还必须做官。因此父亲连催带哄地打发儿子进京,期盼他弄个官当,好光宗耀祖。
可许彦章则把父亲的嘱咐当成了耳边风,一出门就给抛在了脑后。他一路上游山玩水,历时两个月方才到得京城。
找到一个舒适的客栈住下后,许彦章不去拜师访友,切磋文章,结交权贵,而是首先游览都城的各处胜迹,品尝京畿有名的小吃和酒菜。
这一天风和日丽,许彦章外出喝酒归来,看见路边有一处院落,门口站着一个少妇,正倚着门框朝街对面观望。
那少妇二十岁左右的年龄,瓜子脸,白净面皮,唇红齿白,极是耐看;只是她黛眉微锁,面带倦容,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
许彦章一看意荡神驰,酒壮色胆,上去搭讪。
许彦章大大咧咧地走到少妇面前,深施一礼说:“大姐,我是进京办事的秀才,酒后口渴,想讨碗水喝,行吗?”
那少妇倒也善良,说声:“请稍等”,就回屋里端出一碗水来。
许彦章接过水碗,趁机摸了一下少妇的手,然后心猿意马地喝完水,还想再搭讪两句;不想那少妇却说:“兄弟,你身上带着酒味,看来酒喝得不少,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然后收了碗,径直回屋里去了。
许彦章怅然若失,心里感叹,这位美少妇不仅容貌可人,心地也善良体贴,如果能与这样的少妇同床共枕,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许彦章满腹惆怅地回到客栈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眼前全是那少妇的倩影,心思都在那少妇的身上!
可是素不相识,怎么接近那少妇呢?许彦章前思后想,恰好吃过了早饭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许彦章一看乐了,自己的行囊中带了不少江南特产进京,就取了几方丝绸手帕带在身上,又去那少妇的家。
那少妇正坐在门楼下,两手托腮好像想着心事,抬头看见许彦章过来,不由得面色一惊。
许彦章不等那少妇开口,抢先说道:“大姐有些意外是吧?我今天过来,一是避雨,二是感谢大姐昨天的施水之恩。”说着拿出几方丝绸手帕递了过去。
少妇脸色晕红,推让说:“不就是一碗水吗?有什么好感谢的?还让你冒着雨跑来,下次不可这样。”
许彦章听了心里甜滋滋的,趁着少妇伸手接手帕时,用小指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一下,以作试探。 少妇心里明白许彦章的意思,面带不悦地说:“我是良家女子,有夫之妇,兄弟切不可造次。”
许彦章也有些脸红,连忙说:“我是拿你当姐姐看的,自然不会心存他念。姐夫在何处高就?小弟从外乡而来,很想结交几个本地的朋友,让小弟认识一下姐夫才好!”
少妇看似厚道,不知道许彦章在绕着弯子打听她的家庭情况,她老老实实告诉他;为了生计,丈夫常年与人结伴在甘肃做生意,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她独守空房,好不寂寞,每日站立在门口,向西了望,盼夫归来,以解相思之苦。
许彦章一听大喜,有机可乘!就对少妇说:“姐姐 ,我就住在西边不远处的悦来客栈,来京城游学历练,姐姐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去客栈找我。我闲暇无事时,也可以过来陪陪姐姐。”
少妇却连忙摇头说:“不可不可!孤男寡女老往一起凑,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须知人言可畏,我家邻居又喜欢拨弄是非。”
碰了钉子的许彦章悻悻而归,但是并没有就此罢手,以后又来过几次,嘘寒问暖,送些小礼品。
那少妇倒也奇怪,对送去的小礼品稍作推辞就收下了,只是每当许彦章露出挑逗之意时,少妇就婉言拒绝。就是不肯上套!
许彦章又拿出银钱作诱饵,少妇却正色说道:“我又不是娼家,断不会拿身子换钱的!”许彦章束手无策,渐渐地去少妇家门口的次数就少了。
谁知过了几天,少妇竟破天荒地去客栈找许彦章,请他为自己的丈夫写一副挽联。
许彦章大惊,忙问其故?
原来少妇的丈夫去山里收购药材,不小心摔下了万丈深渊!山陡涧深,同去的伙伴也不敢冒死下去收尸,只把丧讯报了回来。因为没有尸身,少妇只好请人绘了丈夫的遗像供在灵堂里,并请许彦章撰一副挽联,以寄托哀思。
许彦章就问她的丈夫平生有什么事迹?少妇说他丈夫生前是个孤儿,艰难度日,没什么出名的事迹。
许彦章又问,有没有人帮她料理后事?这一问问到了痛处,少妇哭诉道,自己亲戚不多,骤逢剧变,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少妇哭得梨花带雨,许彦章心中不舍,主动跑前跑后地帮助料理后事。
因为少妇的丈夫没有尸身,也就没买棺材,在郊外买块坟地,把那遗像和几件遗物埋在土里,建立一个衣冠冢了事。
通过这件事,少妇感激许彦章,和他亲近了许多。
许彦章成了少妇家的常客,有事无事都往那里跑。等烧完了七个七,许彦章就开口向少妇求婚:“姐姐,为了避人口舌,我们干脆结为夫妻吧,我也好正大光明地照顾你!”
少妇没有拒绝,却饮泣道:“我一个人养不活自己,也知道早晚是要再嫁的,何况是你这样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可是我的前夫尸骨未寒啊……我怕人议论我!”
许彦章劝道:“既然早晚要嫁,晚嫁不如早嫁。那样,四时八节我也可以陪你去丈夫坟上共同祭奠了。再说你丈夫也没什么亲戚,我是明媒正娶你,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谁也不好说什么!”
少妇犹豫了一会,点头说:“好吧,但是有一些事情,我要说在前头。成婚以后,我不去江南,因为住不惯。你是有妇之夫,我也曾是主妇,去了你家只能做小妾,受大老婆欺凌。再说我吃惯了北方的面食,恐怕不服江南的水土……”
许彦章一听正中下怀,他本也没打算带少妇回江南去,怕家里的父亲和妻子都不同意,于是说:“姐姐言之有理,我都依你。我就在京城买住宅子让你住,让你当家做主;今后无论是否当官,我都把京城当成第二个家,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
少妇接着说:“还有,我前夫生前做的是小本生意,家里没什么积蓄;京城生活开销不小,你可都要想好了再说。”
许彦章拍着胸口说:“我早跟姐姐说过,我家是江南富户,颇有钱财。此次进京游历,仅银子就带了三千多两,起码够开销一两年的。”
话说到这份上,少妇就点头答应了婚事。
许彦章喜出望外,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请双方几个亲友在酒店吃了喜酒,算作婚宴;少妇梅开二度,成了许彦章的新娘,许彦章把行囊搬了过去,少妇的卧室就成了洞房。
第二天上午,许彦章看着酣睡的少妇,心里甜滋滋的,亲自上街采购菜肴,又亲自动手做了几个江南风味的菜,想给少妇带来快乐。不料酒菜刚刚上桌,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风尘仆仆地破门而入,扯嗓子叫道:“老婆,我回来了!”
少妇闻声色变,好像活见鬼一样瑟瑟发抖:“难道是我丈夫?他不是死了吗?”
话音刚落,大汉已经走进了客厅,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看到两个手足无措的男女,满腹狐疑地问:“这男子是哪里来的宾客?”
少妇脱口回答:“和你同去的伙伴说你掉下万丈深渊摔死了!而我又无力养活自己,只好改嫁于他。”
大汉怒吼道:“我又没死,何来后夫之说?”
许彦章满腹狐疑,战战兢兢地问:“这位大哥,你真是她的前夫吗?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生生地回来了?”
大汉暴跳如雷,冲上去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许彦章立刻肿了半边脸。大汉吼道:“我是这少妇的丈夫,这间屋子的主人!你竟敢乘虚而入,霸占了我的老婆?你他妈的找死!”
许彦章伸手抹去嘴角的流血,只觉得眼冒金星,解释说:“你不是在陕西收购药材时摔死了吗?得了你同伴报回的凶信,还是我帮助料理了你的后事,然后才娶了你的老婆……”
大汉扑上去又是一顿拳脚,骂道:“你敢咒我死?我先揍死你!”
少妇哭喊着拼死拉开大汉,许彦章早已被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不敢挣扎,也不敢辩解,只能闭上眼睛装死。
只听少妇说:“这人所说句句是实,堂屋里给你设的灵牌可以作证。只可恨你那同伴报信不实,奴家才有改嫁之举,却不怪这位公子。”
大汉不依不饶地骂道:“同伴先到家乡,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竟当真了!我不怪你,可是这家伙居然鸠占鹊巢,淫人妻子,实在是无耻!现在要么将他打死,洗我之耻;要么绑他送交官府,让他斯文扫地,身败名裂!”
少妇连忙跪下求情:“夫君,念在他也是无辜的,真心喜欢我才娶我,放他一条生路行吗?”
大汉思忖片刻,长叹一声说:“就依你。”随后狠狠地踢了许彦章一脚!
许彦章心里万分感激少妇,但是身上剧疼,一下子昏了过去。
等许彦章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郊外的小路上,身上的财物却不知去向。
一个早起进城卖菜的老汉唤醒了他,问清了他的遭遇,叹息道:“后生,只怕你是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许彦章连忙追问,老汉告诉他,这城里有一伙暗娼与无赖合伙,专门以色相设局;暗娼装成良家妇女模样,单等外地人上钩,然后男的出马玩仙人跳,劫走钱财。
许彦章挣扎着站了起来,愤愤地说:“我去官府揭露这伙骗子,将他们绳之以法!”
老汉说:“只怕你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许彦章蹒跚着找到少妇家,那里果然人去屋空,大门上新贴了“出租”两个字。许彦章叫开隔壁的门询问,人家却问他是不是要租那所房子。
许彦章气得差点晕倒,立刻来县衙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