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随着孙权的手下去了驿馆,孙权和手下文武继续商议。
老大夫顾雍说:“满宠虽是游说之词,却有道理。我看大王可以答应满宠,约会曹操,首尾夹击关云长!”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主公不可操之过急!”
孙权转头一看,乃是大夫诸葛瑾,便问:“子瑜有何高见,直说无妨。”
诸葛瑾说:“曹操新败于汉中,怀恨于心,却又无力复仇;他派满宠来,是欲借我东吴之力,破坏孙刘联盟,让我们两家反目成仇!况且曹操奸诈,天下皆知,他说出兵,未必可信。而关云长驻守荆州八年,兵精粮足,养成锐气,宛如江东之屏障,使曹操不敢南下,对我们也有利。当年吴侯接取郡主回建业,使郡主无靠,国太痛恨,此事已铸成大错;若再贸然出兵,关云长英勇难敌,胜负难料,必致两败俱伤,使曹操得利。”
吕蒙怒道:“子瑜的弟弟诸葛亮在刘备手下,子瑜就为刘备说项,是也不是?”
孙权沉吟一会,拦住吕蒙说:“子明不可无礼,子瑜的话,句句在理,是为我东吴着想!子瑜,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诸葛瑾缓缓地说:“关云长有二子一女,长子关平是义子,次子关兴,还有一女关银屏,年已及笄,尚未婚配;我愿前往荆州,为主公的世子求婚,若关云长欣然答应,说明孙刘联盟牢固,我们便与关云长共商破曹;若关云长不允,说明汉军始终有防我之心,我们便与曹操联手,共破荆州!”
孙权大喜,说:“此计甚妙。就劳子瑜前往荆州一行。”
众文武也无异议,于是诸葛瑾坐了一艘大船,前往荆州说媒。
诸葛瑾过了江,弃舟登岸,骑马直奔荆州府衙。
关云长正设宴款待费诗,谋士马良、伊籍、蒯良,武将关平、周仓、廖化、赵累、王甫、糜芳、傅士仁、毛仁、苟璋、范疆、张达、左贤、潘才、王连、刘贤(零陵太守刘度之子)相陪。
席间关云长问起汉中之战,费诗便将众将大战曹彰的情况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告诉关云长加封的五虎将:“一虎将荆襄牧、汉寿亭侯关云长;二虎将阆中牧、桓侯张飞;三虎将虎威将军、顺平侯赵云;四虎将骠骑将军、西凉侯马超;五虎将征西将军、关内侯黄忠。”
关云长听了,沉吟片刻,面露不悦之色,说:“张翼德与我桃园结义,又和军师分兵进川,营救患难中的大哥;赵子龙长坂坡血战,为救出大嫂和侄儿数闯虎口,舍死忘生追随大哥;马超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世代名将,潼关之战,天下闻名。这黄忠算是什么人,竟敢和我齐名?想当年长沙交战时,黄忠败于关某之手,怎敢与我同列封侯?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请费诗大夫交回金印!”
费诗心想,你关云长样样都好,就是太傲;之前封五虎将,你看马超不爽,要去西川和他比试武艺,被诸葛军师写信劝住;这次你看黄忠封侯又不爽,赌气要缴还金印!
费诗想了想,劝道:“关君侯,黄忠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武艺不差,连杀夏侯德、夏侯渊、夏侯尚三将,攻下米仓山、定军山等处,劳苦功高,大半个汉中是他打下来的!名将张郃中了黄忠的骄兵之计,被杀得望风而逃,黄忠智勇双全,这个侯爵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费诗说到这儿,略微停顿了一下,见关云长并不插话,知道已经打动了他的心,接着往下说:“昔日萧何、曹参与高祖同举大业,最为亲近,而韩信是从楚国逃亡过来的;后来韩信封齐王,位居萧何、曹参之上,未闻萧何、曹参因此抱怨。如今汉中王虽有‘五虎将’之封,但与关君侯有兄弟之义,情同手足。君侯即汉中王,汉中王即君侯也。君侯受汉中王厚恩,当顾全大局,与汉中王同甘共苦,休戚与共,不宜计较名位,愿君侯熟思之。”
一番话大义凛然,说得关云长无言以对,使他幡然醒悟,欣然收下金印,举杯敬费诗。
酒过三巡,忽然守门官来报,东吴大夫诸葛瑾求见。
关云长知道诸葛瑾轻易不来,来必有事,不好让他到酒席上见面,就叫守门官把诸葛瑾请去书房奉茶,自己随后就到。
关云长与诸葛瑾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性情温和,老成持重,是孙权的忠臣;前次为了索取荆州,往返于成都与荆州之间,还在自己面前受了呵斥。
关云长信步走进书房,诸葛瑾连忙站起来,拱手为礼说:“君侯别来无恙,瑾在此有礼了。”
关云长刚刚受了刘备的金印,心情大好,拱手还礼,说:“诸葛大夫请坐,来此有何要事?”
诸葛瑾深知关云长的脾气,武艺绝伦,满腹韬略,地位也崇高,却心高气傲,不大好说话。
诸葛瑾谦让道:“君侯在上,哪有下官的座位,我站着说话便是。”
关云长吃软不吃硬,诸葛瑾越是谦虚,关云长反而客气,说:“哎,远来是客,何况大夫还是我家孔明军师的大哥,岂有站着说话的道理?快快请座。”
诸葛瑾不再推辞,分宾主坐下。
关云长端起茶杯敬诸葛瑾,各自喝了两口茶,关云长又问诸葛瑾,有何贵干。
诸葛瑾婉转地说:“君侯镇守荆襄八年多,两家丝毫无犯,各自相安,曹贼亦不敢南下。此皆君侯之神威,威震华夏!江东托赖君侯洪福,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我主吴侯特地命我来向君侯致意,带来薄礼一份,请君侯笑纳,愿两家永结盟好。”
关云长点点头,说:“孙刘联盟抗曹,是我家军师定下的国策,彼此两利。大夫重提此事,莫非曹操派说客来到东吴游说?”
诸葛瑾笑道:“君侯果然聪明,不瞒君侯,曹操派了满宠来游说吴侯;吴侯没有采纳,特派我来与君侯重申盟约,两家修好,共伐曹贼,不过吴侯有一事相求。”
关云长听了不悦,你诸葛瑾说有事相求,其实是拿这个要挟我!
关云长问:“敢问吴侯有何事?”
诸葛瑾说:“我主吴侯有一子,名孙登,现为世子。孙登聪明俊秀,听闻君侯有一女,关银屏,聪慧可人,清秀艳丽。下官不揣冒昧,特来作伐,替吴侯求亲,两家结秦晋之好,并力破曹。”
关云长心中不悦,你诸葛瑾要是先求婚,我倒是可以考虑;但你先拿曹操派满宠游说孙权这事吓我,再提求亲,好像逼我拿女儿换盟约似地,我却不能答应!
关云长推辞说:“多谢子瑜大夫美意,只是我女银屏年纪尚小,未到出阁之时,此事日后再议。”
诸葛瑾也是个直性子,一听急了,说:“君侯,满宠来者不善,还住在建业驿馆里等候消息;下官念在两家盟好,劝阻吴侯,不要与曹操结盟,特来求亲。若君侯答应,我回去就请主公斩了满宠,发兵攻打曹操;若不允,只怕祸不远矣,望君侯三思而行。”
关云长一听大怒,喝道:“大胆!孙权向来使诡计,素无信义,小人也!先前把妹妹孙尚香嫁给我大哥,后来又骗回江东,活生生拆散别人夫妻!现在又想娶我女儿,莫非想用我女儿,威逼我归还荆州不成?哪有不答应亲事,就要开战的道理?我关某威震天下,孙权也好,曹操也好,要战便战!”
诸葛瑾大急,喊道:“君侯三思!此事关系到两国盟约,国家大事,非同儿戏!”
诸葛瑾说的是实话,偏偏关云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关云长凤眼倒竖,长髯直飘,“哐”地一声拔出宝剑,喝道:“子瑜休再多言,敢对我出言不逊!不看在你弟弟诸葛军师的面上,叫你一剑两段!来呀,送客!”
诸葛瑾还不甘心,作最后的努力,说:“君侯三思!我主为世子求婚,世子将来继位,就是一国之君,并不辱没令嫒。”
关云长喝道:“孙登算什么东西?纨绔子弟!我虎女安肯嫁犬子?”说完关云长拂袖而去,进了内室。
诸葛瑾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心灰意冷,匆匆出了府衙,乘船回建业。
关云长看诸葛瑾走了,又回到大厅,陪费诗饮酒。
费诗见关云长脸色不悦,忙问何故。
关云长小声地把诸葛瑾来访的事情,和盘托出,费诗一听大惊!
费诗知道,关云长如此羞辱诸葛瑾,实质上是扫吴侯孙权的脸,如此一来,吴魏联盟必成,一场大战在即!
费诗想想,以自己的分量,根本说不动关云长,只有赶紧回去,向军师诸葛亮禀报,请他定夺。
费诗站起来告辞,说不胜酒力,要回成都去复命。
关云长把费诗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司马回去也好,顺便把范疆、张达两位副将带走,交给军师,就说是我的主意,让他二人去三弟张翼德麾下效力。”
费诗一愣,问:“君侯为何要调走此二人?”
关云长道:“此二人原是强盗出身,贼性不改,在荆州酗酒、抢掠民财、调戏妇女。我几次要杀他二人,谋士马良劝我,这二人是诸葛军师留下帮我守荆州的,杀了他们就扫了军师的面子,不如把二人调走,交给张翼德管制。张翼德御下甚严,范疆、张达去了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费诗听了叹息,关云长个性太强,战事将起,还容不得部下,是取祸之道。
费诗不敢抗命,点头答应。关云长随即下令,范疆、张达带一百士兵,护送费诗回成都,就不必回来了,听从军师调遣。
范疆、张达也很高兴,在关云长手下诸多束缚;去了成都,主公刘备宽厚,必定不会加罪。
费诗心中有事,不敢耽搁,匆匆赶路来到成都,见诸葛亮复命,把诸葛瑾求亲的事说了一遍。
诸葛亮大惊失色,叹息道:“我一再叮嘱关云长,联吴抗曹,怎地如此不顾大局?我要镇守成都,不能轻离,只有派糜竺去劝关云长。”
费诗说:“军师,我听说糜竺大夫去东吴吊唁鲁肃了,现在恐怕还在归途上,为何非要派糜竺去?”
诸葛亮说:“糜竺早就追随主公,比我还早,其妹妹又嫁给主公,是糜夫人。糜竺有这两重身份,关云长不好呵斥他,其他人去劝没用!”
费诗恍然大悟,说:“就请军师修书,我原路返回,去遇糜竺,请他返回荆州,劝说关云长。”
诸葛亮点点头,说:“我这就写信,你速速去宫中,就说奉我之命,请主公速速来我府上,有要事相商。”
费诗不敢多问,立刻去请刘备,诸葛亮抓紧时间写信;写好又琢磨一会,修改了几处用词,重新誊写。
刘备风风火火地赶来,路上已经听费诗说了经过,也是十分紧张;一进来就说:“军师,信写好了?如何劝二弟云长?”
诸葛亮把信给刘备看,说:“主公,你要在信上用印,说明这信是你我君臣二人的意思,关云长才会重视!”
刘备边看信,边点头,看完了盖上自己的印章,封好口,交给费诗。
刘备问诸葛亮:“军师,你信中除了劝说关云长,还命云长立刻出兵,攻打樊城,我军岂不是两面受敌?”
诸葛亮说:“吴魏联盟必成,我这也是亡羊补牢之举。孙权痛恨云长,但畏惧云长的武艺,必定不敢轻易出兵,而是让曹操出兵。我命云长先攻樊城,就是震慑东吴,让他们按兵不动。以云长的能力,攻克樊城,不在话下;如此一来,东吴必定逡巡观望,不会出兵,我们也不至于与东吴刀兵相见,日后还能修复盟约。”
刘备连连点头,说:“费诗,你立刻带着书信出发,去找糜竺,命他返回荆州,暂时不要回来,留下帮云长出谋划策,伺机与东吴修好。”
费诗领命而去,在沿途的驿馆里找到糜竺,糜竺听完情况,接过书信,急急打马,带着从人赶赴荆州。
再说诸葛瑾回到建业,不敢停留,立刻进宫禀报孙权。
孙权大怒,当场把面前的案几踢翻,骂道:“大胆关羽!竟敢把我比作犬类!这次不攻下荆州,我誓不退兵!”
两旁的文武官员也义愤填膺,纷纷请战,即使有顾全孙刘联盟大局的官员,也不敢开口讲话了,以免犯众怒。
孙权立刻下令,把驿馆中休息的满宠请来,亲自修书一封,回复曹操;让曹操从陆路出兵,东吴派水军攻打,两路夹攻关云长。
满宠达到目的,拜别吴侯,欢天喜地地回去复命。
满宠刚走,张昭谏道:“主公,关云长勇猛无比,我们不可打头阵,与之两败俱伤。我看不如派吕蒙领兵五万,重新驻扎到陆口,牵制荆州水军,虚张声势;然后看曹操与关云长的胜负,再决定进兵。”
孙权大喜,依计而行。
曹操听得满宠的回报,心中大喜,派曹仁统兵两万,前往樊城镇守,准备与关云长交战;又派李典、乐进统兵两万,去增援合肥的张辽,既防关羽,又防东吴趁胜来攻;派夏侯惇统兵两万,和儿子夏侯存一起,去攻襄阳,使关云长首尾不能兼顾。
关云长自从诸葛瑾走后,心里也不安,虽然不怕东吴,但也作了一番准备。
关云长命糜芳、傅士仁去守襄阳,襄阳是重镇,所以派两个将军去;糜芳是刘备的小舅子,相当于国舅,自然可靠。
派刘贤去守夏口;派投降过来的陈矫,守南郡;派副将左贤、潘才统领荆州水军,以防东吴;派副将王连守麦城;又传谕零陵太守刘度、桂阳太守赵范严加防范。
其余将军,周仓、廖化、赵累、王甫、毛仁、苟璋留在荆州听调,谋士马良、伊籍、蒯良也留守荆州,出谋划策。
关云长积极备战,过了十几天,糜竺匆匆赶到荆州,把诸葛亮的信交与关云长。
关云长拆开一看,上面写道:“荆襄牧、汉寿亭侯云长如晤:近闻东吴派人过江,商议结亲之事,本是计谋,云长何故严词拒绝?只该虚与委蛇,敷衍了事,若拒绝,东吴必与魏王结盟,荆州战事不远矣!今派糜竺送信,相机与东吴修好,联吴抗魏,才是上策!将军可积极备战,既防东吴,又不要轻启战端,以守为上;对曹魏,将军可以采取攻势,出兵攻取樊城,震慑魏、吴两军。现增派糜竺为参军,遇事多与之商量,裨补缺漏,切勿意气用事,切切。亮与主公在成都翘首相盼,专侯将军捷报!”
关云长看了不悦,信的下面落款处,盖着刘备和诸葛亮的两方大印,显然刘备和诸葛亮意见一致,都要自己改正错误。而送信的糜竺,既是大哥刘备的小舅子,又是汉军元老,自然也不能对他发作。
关云长憋了一肚子气,沉吟良久,对糜竺说:“子仲大夫,既然军师要我两面都要防范,那么你我分工;防范东吴一事,就委托你管,我自领大军,去攻樊城,必定杀得魏军落花流水!”